“生菜昨天不是一块二吗,怎么今天又涨到一块六了?”
“一天一个行情嘛,早上还卖到二块五呢!”
“一块三卖不卖?”
“买晤(不)到。最少一块五。”
经过好一番唇舌之战,终于一块四成交。
“分明是两斤二两,你怎么称成两斤半了?”政治老师拿出自备弹簧秤一校,说。
老师和卖菜的吵起来。旁边几个买菜的也谴责小贩短斤缺两的行为:“你在秤头上捣鬼,我们可要找工商人员去!”卖菜的自知理亏,连忙偃旗息鼓,补足重量。
在陈明眼里,政治老师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了区区几个钱与菜贩子争得脸红耳赤只有小市民们才热衷。他们平日的温文尔雅,在这里荡然无存。
老师拿了菜直起腰,陈明忙闪到一边。他怕这时与老师相遇,双方都会很难堪。
当陈明看到政治老师的另一面世俗生活,反而把他和老师拉得近些。他有些庆幸,原来人与人都一样。老师不只是在讲台上训斥学生,他们也要生活,也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
他想起政治课上他的顶撞,有些内疚,他为自己顶撞这么一位生活化的老师而产生内疚心理。这种感觉绝不是政治老师或是其他什么老师的长篇大论所能教导出来的。
政治老师又在一摊贩面前蹲下,挑捡摆在地上的不再新鲜也不再昂贵的青菜。这时陈明对她的同情已经取代了对她的怨恨。
陈明突然觉得深圳的冬天也很冷,不由得立了立夹克的领子,车头调了个方向,避开走。
前头有个摄影展,围了不少人。陈明路过,停了下来。有张照片吸引了他: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在蓝天下,一手拿着弹弓、一手吮着,瞪着大大圆圆的眼睛苦恼地看着人们。照片的标题是:《生活是什么》。
是啊,生活究竟是什么?陈明自问。
那一天,爸爸50大寿,请了许多人,在大厅办酒席,又是划拳,又是敬酒,好不热闹。陈明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头脑里“一片杂乱:人活着为了什么?为什么活着?人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生命的尽头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陈明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了很久,很久,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觉得没意思。16岁的世界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可他不。他没有朋友。不知是他孤立了同学们,还是同学们孤立了他。同学与他从不深交,几乎是只有向他讨教题目时才有话说。他没去过任何同学家,也从不带同学来家玩,除了班级组织的活动,从不参加同学中的任何“民间活动”。姐姐很奇怪,问他:“明仔,你怎么没朋友啊?我做学生时可是有许多‘死党’的。”他从来不堡电话粥。找他的电话百分之九十九是问功课,问完之后,不是他就是对方主动说“Bye一bye”挂了电话。久而久之,陈明和同学在一起,竟不知该说什么。
陈明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这么消沉。他想做番事业的。他要像雷震子那样“霎时风响来天地,顷刻雷鸣遍宇中。”他很自负,也很自卑。也许他的动力就是自卑。阿德勒以为人的个性形成均源于“自卑情绪”的存在,陈明同意人类的全部文化都是以自卑感为基础的。
陈明呆立着,也苦恼地看着照片上的小男孩:生活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生活?江老师、政治老师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同学们的生活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