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女性,自称是我的同行。说实在的,她的创作热情常常令我汗颜:对她来说,世上的事涂涂抹抹最轻松,她兴致勃勃地伏案疾书,文稿一摞又一摞,而且,她还自配插图,大笔挥挥,隔一阵就出版一本大作,她那样的劲头和才华让我不由心怀嫉妒。
那个人有时也令人感动,谁欣赏她,或是对她的作品说上一两句好话,她便心花怒放。有时还慷慨地拿出珍贵的文稿相送。隔好久,还会念叨起称赞她的人的名字;倘若遇上对她作品不屑一顾,或是对她本人不敬的人,那也没关系,她有点马大哈,也不太懂得去怨恨,过一会就忘了,仍认为自己的作品妙不可言。
那个人的最大美德就是对人好,特别友善,热情似火。别人约她去做客,她总是心急火燎,每次都提前抵达;她若约了别人上门,也同样毫不松懈,早早打电话过去,小声恳求道:“不要迟到噢!”在她看来,朋友或亲人就该多多聚会,共度美好时光。
还有一次,那个人在商店里遇上一个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那个人一句英文也不懂,而老外一句中文也不懂,但他们却一见如故。那个人为老外指了路,两个人借助手势互通姓名,还攀谈了一阵,临别时两个人依依不舍,“飞吻”了一个。这似乎有点过于亲昵了,不过,那个人就是奔放,不掩饰自己的好感。她的外交手腕让人发现,还有比语言沟通更深得人心的东西。
那个人每日早出晚归,是个大忙人,可邻居家一只叫尼克的小狗走失了却使她夜不能寐,她担心尼克找不到食物,怕它被不爱它的陌生人拐走。她还为邻居难过,一只活生生的小狗突然不见了,而它的小狗窝还在,只是空着,冷冷清清,主人的心应该会空落落的吧?那个人为这件事把心操碎了一百遍。
那个人的守信用我是深有体会的。有一次,我与她约定在车站碰头,偏巧那天我外出开会,而那又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会,待我走出会场已离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独自回家了。路过车站我望了一眼,却发现那个人仍站在夜色中,因为脚站累了而不停地交换站姿。与她做伴的,只有一棵忠诚的树。
不过,那个人有时也麻烦,冷不丁会提出一串问题,这些问题大到宇宙天体,小到鸡毛蒜皮。看你被问倒,她分外高兴,没准会把答案告诉你,原来她有时是存心找茬,考考你。有些问题尽管你回答精确,但也不必自鸣得意,因为她不会满足,仍会一个劲地追问下去,直至你词穷。假如哪一次你不肯服输,搪塞了她的提问,这下,你倒霉了,她会牢牢地记住你的愚蠢。
那个人可以说是一个简单的人,但对待生活,她爱憎分明,并不比我们这些复杂的人逊色,而且,她知道怎样获得幸福。不过,近来她好久没出作品了,她在忙更重要的事:她想给盲人设计一种有美妙响声的衣服,穿上它们,人们就能关注到世上的盲人,并成为他们的眼睛和亲人,她看见盲人笃笃地敲着棍子,心里就不好受。
当然,那只是个美丽的梦想。那个人有太多的奇思怪想,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喃喃自语,享受梦想。
那个人其实没送过我什么礼物,她一般不送人什么奢华的礼物,她送出的厚礼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返璞归真,什么是快乐和美好,什么是一个人的初衷。
那个人那一年才八岁。那一天,当我欣赏着她自己装订出版的作品时,她把小头颅倚着我的肩,甜甜地睡着了,她是那么信赖我,信赖这个世界,她的真情又是一份丰厚的礼物:让我们相信,我们也能做一个给世界带来厚礼的特别真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