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重活一次。说实在的。我欣赏这句话,并且常常会在我的那个“孤独纪念日”里重温当时的心境。
那件事始于一场闹剧。在校园里,这一类稀奇古怪的闹剧常演常新,比如某女生的眼镜盒找不到了,最后发现被人扔在垃圾箱里;或是某男生充当好汉从高处跳下,结果磕掉了半颗门牙。而这一次,事态更严重些,是黑板上出现一幅粉笔画,画了些穿裙子的小人,都长着猪头,边上还配着嘲讽女生没头没脑的话。
这绝对是触犯众怒的。一时间,女生堆里开始声讨男生。其中有个姓史的女生,长得人高马大,听说她常常要揍那些看不顺眼的男生;有一次还将两个小痞子的衣领揪住,然后提起来,反正,挺女权的。这位女中豪杰提议在黑板上改画男生长猪头,以示女生不好惹。一时间,应者如云。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不”的,我说这么做无非是给校园增加一出闹剧,还不如暗中学几手男生的开拓性思维。我说到这儿,史同学已经气得五官错位,两只铃铛似的眼里仿佛飞出无数发炮弹。
从那天起,我被神秘地晾在一边。据说史同学背地里给我定了个“叛徒罪”,并逐个找跟我有交往的同学说悄悄话。
独自穿行在校园里,那是一种人群中的孤独。我只得为自己订了个“孤独纪念日”,一个人咬紧牙关对付孤独。那种害怕被众人舍弃的心情常常在梦中出现。我的感觉糟透了,仿佛原来走的是美好明净的大路,莫名其妙地误入险象环生的崎岖小道。
我开始留意书刊中关于战胜孤独的办法,有一种方法是深呼吸。我甚至还发明了自己编的“深吸舞”。只是那种舞跳起来得做夸张的吸气动作,有点像垂死挣扎。
另一种办法是跟邻班的一个女生学的,她很孤独,并说这个世界不公平,但她干脆躲在心灵的阴影中,把世界看成是敌意的。她看见有人笑,就会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哭的时候?看见别人穿漂亮的衣服,就认为这无非是让别人看的;她要是撞上谁在唱歌,哪怕是嗓音出众,歌声婉转,她照旧会说:哪有鸟儿的歌声好听。有一次,我的作文得了奖,放学后,她特意一路寻来,说:“你永远比不上莎士比亚!”
我忽而感到,我永远不要像她那样!我需要友情、爱和人们相互间的携手。于是,我制订了一个计划,每天主动出击,跟一位同学说话,建立外交关系。我没想到,一切都那么顺利,到后来,女同学们交头接耳地竞猜我下一个建交的会是谁。甚至,当我叫到史同学时,她昂着头,大声说:“到!”
我的孤独纪念日就此告一段落,说实在的,我很感谢它让我体验到孤独的心境,它有点伤人,但却太自然了,那是全人类都会有的感觉,因为人既是社会的人,也是个体的人,于是,孤独常常是一种真实的情怀。只是,高明的人往往能走出它。
许多年后我才听史同学说,当初她们之所以排队似的与我和好,除了同学之谊,还有就是她们敬重熬得过孤独的人。
我忽而想起在孤独的日子里倾听风声,在那时渴望着变得完美,以及几近绝望地对友情的祈求,不由喜极而泣:它使我的心灵成熟、净化,并不再害怕孤独,更何况,人与人的相携共进是如此美丽,如此充满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