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楼上,是曾经进来过三个女人,两个是我们刚搬进来时撞见的,她们正从楼西边的一个房间出来,一见我们慌慌张张离去。我们觉得奇怪,去那房间看了,原是她们在那儿尿尿。后来石热闹说他又发现一个女的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解大便,而一楼北边那几个房间更成了公共厕所,过路的人,村庄的人,紧急了都进去方便。这让我们对陆总安排的居住条件极为不满,几次和负责监工的交涉,结果仍在这里住宿,但多了三块稻草编的草垫子,比以前睡觉暖和。我就在一楼门洞的墙上用煤块写了:严禁大小便,违者必罚。写了并没禁住,再写:危楼闹鬼,小心缠你。从此才没人进来。
地沟挖到第五天,我们已经知道,我们是上当了。
前三天里,一切进展得顺利,一共挖出二十米。二十米就是三百元,每人可以分到一百元。这可是我们从来未有过的平均日高收入啊!我当然计算着以这么个数目下去,何时能达到赎回孟夷纯的五千元,并且向五富说好,一旦两人收入加起来到了五千,我就先独自回西安去赎孟夷纯,然后再返回来,我将以后所挣的钱还他。五富说:那你一走只有我和石热闹了?我管不住他!我说:也就三二天么。他说:那你回来了给我买一包腊汁酱牛肉,陆总那晚上吃腊汁酱牛肉看得我眼馋。当然用五千元赎孟夷纯的事我和五富是不会告诉石热闹的。石热闹说:你们是给嘴过生日,钱呢,钱在哪儿?五富把我拉到一边,却说:够五千元了你回西安,可钱还不够五千元时咱把钱放哪儿,这里没箱子没柜,门上又没锁子,我不敢信任石热闹。我说:那就装到你裤衩的口袋里。五富说:我睡觉都是脱光的,那就穿裤衩睡。
五富不信任石热闹,石热闹却对五富最好,他一直说他要请五富喝酒,要把每天所挣的钱花掉只剩十元,他的原则是身上只保证十元钱。
但是,陆总并不是按天结账。五富的裤衩兜里没有钱,石热闹也没有十元钱,他总是向我讨纸烟。
挖到第四天,地沟下面尽是石头,一个上午竟然没挖下几尺。村庄里的人告诉我们,挖地沟曾经雇用过两次民工,都是干了几天嫌太吃亏就走掉了。天上没有掉馅饼的,我去找陆总,当然找陆总我尽量学说岐山县发音,我的意思大致是两点:一、提高工钱和吃住条件。按目下的挖地沟进度,收入根本还不如在西安拾破烂,一天三顿又都是扯面,扯面再好吃,也吃厌了,现在一打嗝儿都是一股酸哄哄的杂酱味,再是住在废弃楼里,天越来越冷了,怎么还能睡得住?二、若不增加工钱和改善吃住条件,那就付过这几天的工钱后我们走人。陆总的眼睛原以为就那么小,瞪起来却大得出奇,但他话不高,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我听着是西安城的那条塔街的古董市场上有数百家店铺摊子,每年二十多家就退吃(出)了,又有二十多家又进日(入)。
我说:你舍(说)这是傻(啥)意希(思)?
他说:傻(啥)意希(思)?你们太不吃(知)足,你当农民一天能管出(吃)管住了还净落十几元钱?你失(拾)破烂还能赚多少钱?挖地沟不挖出石头挖豆腐呀?!
我说:出(吃)亏可以,总不能大出(吃)亏么!
他说:你考虑,日(入)党退党都自由哩,我不箍你,但走了人那这几天的工钱就没了。
我是以很强硬的口吻和陆总谈判的,但陆总软沓沓地回应我,他的软不是棉花包,是棉花包的都是针。是的,永远不要和老板摊牌,摊牌必须是你能拿住他,否则只会自取其辱。我谈判失败,回去却怎么给五富和石热闹交待呢?我蹲在陆总的办公桌前,无言以对,陆总说:就世(是)这意见,你回去考虑吧。我往起一站,头撞在桌角上,桌角把我头撞破了,两滴血滴在地板上。陆总没让我擦地板上的血,我顺手把桌下的那盆假山石上放置的一个微型小塔攥在手里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