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水泥总算卸完了,我们四个人没了人样。眉眼分不来,杏胡拿了钱给每人分,叫种猪,五富也应,黄八也应,大家就笑。杏胡说:没累趴下,还有劲嘛!五富说:有钱就有劲啊!杏胡说:那好,咱再去卸一车!我们搭车又到了大圆盘。
卸一趟车,卸费二十元,五个人平分一人四元。每个晚上最多可以卸四车,有时就只能卸一车。半夜里回来,乏乏地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睡着了像死了一样。
白天里,我们照样去拾破烂。
在大圆盘一带,我们这五个人差不多有了名声,因为我们抢到的活最多,因为我们有杏胡。我打趣说:杏胡老嫂子……自从卸车以来,我开始叫她老嫂子,我一叫她老嫂子,黄八五富都叫她老嫂子。
杏胡说:是不是嫌我老了?老牛还要吃嫩草哩!
我说:那就叫小嫂子!小嫂子,这钱得给你多分些呀!
杏胡说:是这个理儿,挣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挣钱么。可我不要,你有这个心小嫂子就满足了!
我说:小嫂子,你在驾驶室里可要小心,那些司机长年在外,都不是老实东西了。
杏胡说:你朱哥都放心,你不放心呀?你以为小嫂子傻呀?!前日晚上那个毛胡子把手搭在我腿上,我拧了他一下,他就不敢了。瞧他那模样,满头是脸,满脸是头,他还想吃我豆腐?!
我说:昨日晚上我看你对那小伙不错么。
她赶紧给我挤眼,低声说哪壶不开你揭哪壶,你朱哥夜里就和我吵哩。小伙子没结婚么,他在我怀里揣了一下,他没见过么,揣就让他揣么,哪有个啥?我也是试试我是老了,没吸引力了?
她眼睛热辣辣盯我,我就蹴下来紧鞋带儿。她却嘎嘎嘎笑起来,说:我这么老皮了,是什么金奶银奶,我还不是为了给咱揽活?!
卸车的活在干过十天后就艰难了,那些旧卸车人有的再不来了,而新来的却来得更多,劳务市场上似乎在风传卸车能赚钱,他们去了的来,来了的去,来来去去,都以为这里是挖金窖,大圆盘一到晚上人多车乱,实在像个匪窝。而且来的人差不多都是一帮一伙,每帮每伙里又都有了女人。这样,每天晚上为了争抢车辆少不了吵架斗殴,发生流血事件。在一个晚上,我们已经爬上车了,又被另一伙人把我们往下拉,双方你把我拉下来,我把你拉来,比的是力气和敏捷。五富在拉下了几个人,自己往车上爬却几次没爬上去,下边的人就抱住他的腿,他腿在蹬,脚上的鞋就被拽脱了扔到黑地去。五富没了鞋,跳下去和人家打,他是咋呼着说:寻打呀?寻打呀?人家早一拳戳在他肚子上。他喊我:快给我拾块砖来,高兴!高兴!那伙人已上了车,说:挨了打他还说高兴?!全拿了木棍向我们耀武扬威。这是我们抢活最窝囊的一次,待那辆车开走后,杏胡大骂五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那一身力气到哪儿去了,他把你鞋扔了,你的手呢,你不会去打他,你个猪头,猪!一边骂,一边到黑地里去寻鞋。我说是我不让五富动手的,要打架,你打了,种猪没个头,我是不会打的,那五富黄八只有死了。杏胡说:你不会打?我说:我文斗可以,武斗不行。杏胡说:战争年代你就是逃兵!说完她倒笑了,说:瞧我带的这队伍!又指挥着寻鞋。直寻到后半夜,终于把鞋寻着了,杏胡又骂了:我以为是啥鞋呢,就这一双前头裂了口子的鞋,你害得大家挣不来钱也睡不成觉?!
而就在她把鞋扔给五富的时候,她一脚踩了一个坑窝子,把脚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