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说:“先不敢这么说。金狗回是要回来了,可他成亲得子的事还未灵验呢!”
小水说:“会灵验的,现在只看金狗的意思了!”
和尚就看着小水,笑眯眯地说:“嗯,小水行,小水行!真要是‘本来缘有地,从地种花生’!”
韩文举便插话道:“小水,你给金狗找下对象了?”
小水却抱了鸿鹏,一边红了脸,一边逗着孩子说:“伯伯你不要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来的人全都忙活起来了,这个去买粮买菜,那个去杀鸡剖鱼,给金狗接风酒席的吃喝一应都备齐了。小水又买了一身新衣,等他回来了理发洗澡后换用。韩文举是热闹之人,事事要别出心裁,说要雇一匹马来,到时候披红挂彩到看守所门口去接金狗。画匠老爹感激得不知说什么为好,自个只买了一串鞭炮,就对韩文举说:“文举,这马从哪里来,你别太热闹了,从看守所门口接人,人家能允许吗?”
韩文举说:“马我已说定好了,是北门外照相摊子上的,多花几个钱罢了。谁不允许骑马,我要有车,我还要用车去接,组织个仪仗队哩!”
这一天一夜,谁也没有睡,天微亮,仙游川的来人就到了看守所门口,金狗一出来,即被拥在马上。马是高头大马,因为是照相摊上的,马鞍十分讲究,飘着彩带,挂着铜铃。金狗不坐,七老汉生气了:“你这一坐,就算是咱仙游川的人给你平反了!”便让前边一人牵马,左右各有两人护着,后边是十多个随行,俨然金狗是一位迎亲的新郎,是一位古时官人的出巡,是一位凯旋的将军!街上的人看见了,全围过来指点着叫:“那就是金狗!那就是被巩家田家的人陷害的记者金狗!”有一个老头从街对面斜跑过来,一把牵制了马头,说:“金狗!你是金狗?人都在说你的冤情是省上一个清官为你申的,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清官的名字和地址?”
来人的突然,使这行人全发呆了,金狗从马上下来,问道:“你找‘清官’有什么状要告吗?”
那老头立时泪水汪汪,说他是乡的,乡长是县委田书记的一挑子,前五年冬天打猎,他的老伴在山坡给猪打糠,被那乡长误为野物打了一枪,要命倒没要命,却把她惊得从坡上滚下去,脊梁骨断了,瘫痪了五年。他去找乡长,乡长不管,说老伴是滚坡伤的与他无关。结果告了五年状,五年告不赢,他要去找找为金狗申冤的“清官”呀!
金狗说:“你要找‘清官’,你只有到戏台上去找,我给你说不清哪个是‘清官’。你若愿意,把一份材料给我。”
那老头就不解了,说:“你能行?”
金狗说:“试一试吧!”
老头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解开了,从一堆烂得模糊的纸片里翻出一份,双手递给了金狗,随之就捏出一支香烟来,双手擎着又让金狗抽。金狗没有接烟,劝说老头走了,韩文举说:“金狗,咱的事才弄清,管别人事干啥,你能管得了吗?”金狗没有言语,说:“咱回去!”一行人回到铁匠铺来。
这一顿酒席十分丰盛,大家全拿了碗酒来敬金狗,金狗突然流下泪来,说:“今日就缺大空,他有这样罪那样错,可在中国的历史上,哪儿有几个这样的农民?他死了,他生的是时候,他死的也算是时候!我金狗平白吃了官司,我并不感到十分伤心,这是少不了的,不在这一场事上,或许就在另一场事上。我对不起的倒是乡邻众亲为我受累!可话说回来,大家能这样信任我,照看我,我金狗也更明白怎么去活人了!我给大家敬上一杯吧!”十多个酒碗碰在一起,金狗首先将酒饮下肚了。热酒下肚,脸色鲜红,只觉得头重脚轻起来,小水说:“金狗叔,你是饥肚子,酒不要喝得太多,让我伯伯替你和大伙打‘通贯’吧!”金狗又喝了几下,就退出来躺在炕上歇着了。小水坐在身边,替他扑索那受伤的肋部。
金狗说:“小水,我能出来,全亏了你哩。你瘦多了,也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