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和刚救出来时相比,他俩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天,截来的汽车停住,他们俩都是被背到村里去的。当时,让酷刑折磨得真是体无完肤,寸步难行。衣服也都浸透了血水,和烂肉粘起来。结痂的刑疮又被打烂,新的刑疮却在化脓。伤口一阵阵的发疼,就像有人在用锥子扎着一样。
两月的疗养,他们身上虽说还留有酷刑的痕迹,但毕竟不再是那寸步难移,跌倒爬不起来的人了。
挂重彩,受酷刑,只要不落残疾,是桩最让人满意的事。汪霞孩子般地扬扬胳膊,扭扭腰,又蹦又跳地活动了几下,末后,托着张稚气的笑脸,自得地冲魏强说道:“一切蛮好,现在工作蛮能行!”
魏强和汪霞之间的关系,再清楚莫过刘文彬。不过,刘文彬从没有对他俩说过半句玩笑话。今天,可能是高兴,也可能是没别人,就想开个玩笑。词想好了,话也溜到口边上,可是一张嘴,脸上不知为什么有点热,话儿立刻离了八丈远:“喂,人们怎么样?是不是随着形势转变,情绪更高了?”“高!别看市沟封锁得紧,说一声朝里头突,谁也不会皱眉头!”瞅见汪霞那股子活泼劲,魏强心里非常高兴。他本想要说上两三句笑话凑凑趣,一听刘文彬朝这方面说来,只好也转了话题。
刘文彬提起小队上的人们,汪霞一下又忆起截汽车救他们的那次奇妙的事件。
那天,被解救以前,汪霞在夜袭队里过堂,两腿被杠子压得好像和身子分了家,想动弹一下都不能。虽说腿肚子又木又胀地疼,脑子倒是十分清醒。汽车猛然站住了,为什么站住?她不晓得。她见两个浑身满带酒气的鬼子爬了上来,还有一个汉奸,心里不由得哆嗦一下。通过刺鼻的酒气,她判断上来的鬼子都喝醉了,所以更害怕。她怕的是这群野兽借着酒醉来胡闹,因为她再没有一丝力量来反抗,只得张大眼睛,握紧拳头地等待着,提防着。
汽车开动了,飞快地朝前开。酒醉的鬼子不但没动她,甚至都没瞅她。她正在想:“这群牲口们为什么今天这么老实?”鬼子、汉奸都拽出驳壳枪,三下五除二就将押送他们去监狱的四个警备队员的枪枝拤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没容她想下去,一个鬼子凑上来,边解绑绳,边说道:“你们被救了,汪霞同志!”声音听来是那么耳熟。
马达呜呜山响,汽车继续跑个不停。她望望天空,刚露脸的银星,都朝她眨巴眼地乐;她瞅瞅对面,给她松解绑绳的鬼子,呲着没门牙的大嘴直朝她发笑。她疑虑不安地默问:“是真的?还是梦?”扭头瞅瞅身旁的刘文彬和邱科长,捆绑他们的绳索,也被别的鬼子、汉奸松解开。
“你看汪霞傻的,咱们真被救了!是武工队救的,你跟前那不是贾正!”刘文彬高兴地叫道。
迷惘的眼睛清澈了,她的心房立刻变成波涛滚滚的大海,激动地把手伸去拉住了贾正,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热泪……魏强和刘文彬、汪霞谈了一会儿,他们两人将随身的东西一检查,跟着魏强,院串院地朝小队驻处走来,也正好和贾正走了个碰头。
“在这儿碰上了!嗬,都在!”贾正答讪两句也就回返了。人们刚刚坐定,贾正向魏强汇报开:“这是队长的信,这是军区颁发‘五一’奖章的命令,这是……”他像个熟练的营业员,嘴里介绍着,东西也拿了出来,最后将那个引逗人的沉甸甸的小布包朝魏强跟前一送,说:“这是‘五一’奖章!”大家的眼睛马上都集中在小布包上,恨不得望穿布包,看看“五一”奖章的样式。谁也在问自己:“能获得一颗吗?哪怕是二等也好啊!”
“队长说,在夏季攻势里,咱们分区的部队,继子牙河战役,现在又和十分区配合,展开了大清河北战役,堂二里、胜芳都拿下来了,眼下就剩伪治安军十九团团部和一个营在信安固守着,听说,正在谈判。我想,现在准缴械投降了!”贾正一口气说到这里,人们心里都像锅里烧滚的开水,一个劲地翻花、滚动,再也按捺不住地吵吵开:“现在,信安的敌人准投降了!”“小贾,你听说得了多少挺机枪?”“一个连三挺,一个团九个连,三九还二十七挺呢!”“缴到炮了吗?”“一定会有重机关枪!”……
在人们的吵嚷中,魏强将杨子曾的来信看完,眉开眼笑地乐起来。“咱主力部队朝北平和天津打;咱们武工队就按队长的指示,”他抖动手里的一页信纸接着说:“像把牛耳尖刀似的朝保定市沟里面插,去打乱敌人的固守计划,去扩大我们的政治影响!去……好。现在颁发‘五一’奖章,然后,研究朝市沟里突的办法。”
人们听说眼下就颁发“五一”奖章,个个眼睛乐得挤成一条线,嘴巴笑得像个小元宝,都希望第一枚奖章发到自己手里,佩戴在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