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真傻,干什么我非得张嘴说?我就不能……”她噗哧一声,笑了。她的心里乐滋滋、甜丝丝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绕开了黄庄据点,来到了村东面一条路口上。前面,不到三十几步远的地方走着两个背草筐的中年妇女。她紧迈几步问讯:“借光,大嫂子,上小张村,是不是在这儿过河?我这道儿走得对不?”
汪霞的口音、穿戴、作派,都地地道道地像个没出过远门的本地年轻媳妇。两个中年妇女止住脚步,朝她连瞟了几眼,也就不见外地开了腔:“对,没错!过了河,奔小黄庄,贴小黄庄南边走,到村东头,朝里手一拐,就瞧见那眼紧挨小柳树的大砖井,那儿就是奔小张村去的道儿。上了那条道,你闭着眼就走到街里了。”
“噢噢,沾光了!”汪霞在她俩停下指路的时候,紧走两步和她俩并了肩。妇女们到一堆,三句话过后就熟了。从闲谈里,汪霞知道她俩是到堤根背草去。两个背草的妇女也就随便地问起汪霞:“你婆家净什么人?妯娌有几个?有没有小姑子?女婿多大啦?他在家还是出外?疼你不?……”问得汪霞心里好暗笑,脸儿一红一白的,可还得撒谎应付。
那个白四方脸盘的妇女,扭脸瞅了汪霞一眼,咯咯笑着问:“怎么你出了门子,也不开脸①啊?”
①姑娘出嫁时,要用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谓之开脸,以表示是结了婚的妇女了。
“怎么不想开脸?这年头不是买不到细洋丝线吗?”汪霞手摸自己的脸儿,装作不好意思地回答。
“这可好,破开盘头,再梳辫子,又变成没出阁的大闺女啦!”另一个妇女说完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三个人越说越近乎,越谈越热闹,唧唧嘎嘎、嘻嘻哈哈,陈谷子烂芝麻地摆列开。三个人一直说到快上河堤,才分开了手。两个背草筐的妇女眼瞅汪霞一步步地上着河堤,还大声地嘱咐:“她大姐,从娘家回来,你可要进村到我家去歇歇脚啊!”
三人剩一人,一阵欢笑变沉寂。汪霞爬上堤顶,让飗飗的小风一吹,热乎乎的身子真有说不出的快意。她扭头朝西望去,太阳刚刚钻进地皮,余辉把西面天空染成了一片淡红的颜色。
她扯下苫竹篮的羊肚手巾,擦擦湿润润的脸,朝河套里左右瞅瞅。河套麦地里的远处,有几个背草筐的人,边砍草边朝堤坡上奔;近处,有些看地的庄稼人,也闲散地朝堤跟前移动。那些人都各干各的,谁也没理会她,她也就不在意了。她刚要朝前迈脚下堤,背后,突然传来轻贱的两声:“哎哎哎,小娘们,你过河到哪里去?”“这么年轻俊气的小媳妇,怎么一个人走路?你站下,我俩和你做伴走!”
好刺耳的声音!汪霞听过,猛着惊愣一下,心想:“要糟!”她下意识地将右手伸进左胳膊挎的竹篮里,抓住子弹上膛的手枪,暗思摸:“不是遇见特务,就是跟上坏人了。要真的是坏人,那可是他们有眼无珠了。”她转身朝后面用眼一扫,两个庄稼人打扮的家伙,直愣愣地望着她,蹚着麦子踩着春苗,斜着奔堤坡走来。她的脸色一嗔,说:“你们家没有大男小女,怎么说话那么轻浮?真少失调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