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转过身就急急地走着,等那个人追上来时,他们中间已经隔了好几步的光景。敏把眼睛掉往四面看,看见旁边有一家酒馆,他打算趁那个人不看见时溜进去躲一下,他知道在酒楼上他也可以看见马路上的景象。
他走到骑楼下,正要走进酒馆,忽然听见前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他的心马上剧烈地跳起来,他连忙缩回脚,转身走下马路,站在路边等汽车过来。
汽车还没有到,两个警察就忙着赶行人。一些人争吵起来,他们都退到两边,让出了一条很宽的路。敏努力挤到前面去。警察用鞭子拦住他。他便站在警察的跟前。他掉过头去找刚才跟着他的那个人,他看见那个人正在人丛中挤着,也要到前面来,两只老鼠眼似的眼睛不停地朝他这边望。
"我胜利了,"敏想着,得意地笑了笑。他的右手在学生服的袋里提起了那个东西。
汽车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他远远地就看见车外面那两个站在踏板上的马弁。他紧紧地望着那辆汽车,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一对眼睛和一只手上。他不能忍耐地等待着。
汽车逼近了,一下子就飞跑过来。他忘了一切地冲出去,他做得那么快,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他的眼睛里就只有那辆汽车,别的一切都看不见了。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车里的人脸。他疯狂似地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汽车前面的地上一掷。
于是一个爆炸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的眼睛花了,在一阵剧痛以后他完全失了知觉。
街中间起了一阵大骚动,哭声、叫声压倒了一切。人们很快地逃光了,只剩下宽敞的马路。在马路上面凌乱地躺着汽车的碎片和死伤的人。马弁死了一个伤一个,旅长受了轻伤。离汽车不远,在血泊里躺着敏,人看不清楚他的脸,那上面全是血。一只脚离开了他的身体。
佩珠伴着德华到妇女协会去。她们起初听见爆炸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看见许多人逃进巷子里来,每个人都带了惊恐的脸色奔跑着,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赶他们。
"什么事?"德华拦住一个中年人问道。
"旅长遇刺了。"那个人喘着气回答了一句,就跑开了。
好像有一个响雷打在这两个女郎的头上,她们呆了。过了片刻,佩珠忽然伸出一只战抖的手去触德华的膀子,低声说:"一定是他。我们快去看。"
她们急急地走着,走进了大街。那里人挤得更厉害。有一些人从前面退下来,又有一些人从后面挤上去。
"旅长没有死。"一个粗暴的声音闯进她们的耳朵,绞痛着她们的脑筋。她们侧过头去看,一个穿短衣的黑脸男子激动地走过去了。
"完了,"佩珠痛苦地在德华的耳边低声说,她的眼里射出一股恐怖的光。
"不是他,不是他,"德华茫然地摇头说。一个人迎面撞过来,使她站不住脚跟,身子往后面一倒,却被佩珠扶住了。
她们又朝前面挤过去,很费力地挤进人丛中,两个人的额上都出了汗,背上也湿了一团。周围的男人的汗气直往她们的鼻端扑过来。她们要移动身子也很费力。前面的人阻塞了她们的路,后面的人又用力往前面挤。
"慧来了,"德华低声对佩珠说,她看见前面不远处露出了慧的头,头发依旧飘散着,遮住了半边脸,她用手把慧指给佩珠看。她同时叫了一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