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和春天,也可算是一种友谊,可不幸的是不能永远是春天,当春天变成冰雪笼罩的冬天,对不起,一朵花都见不到了,所以说,友谊也受价值规律的制约,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敌人要多于真正的朋友,你们信是不信?”
“你呀你呀,像一缸做坏了的酒,净冒酸味。”王纬宇哈哈大笑。“你的论点丝毫也不高明,说明你不理解真正的友谊。同归于尽,绝不是好朋友要做的事,因为那太容易做到了。相反,两肋插刀,拯朋友于水火之中,才是够朋友呢!十年前,一九六七年那个风雪之夜,该还记得不?我是根据需要才唱低调的。孩子们,你们都会游泳,怎样去救一个溺水的人,会吗?第一步,先得一拳把溺水者击昏过去,是不是?”
“太高明啦!应该为你的救人新术干一杯!”
“你不要不服气。”王纬宇真的端起酒杯。“要不是这缺乏友谊的友谊;要不是这不算朋友的朋友,只怕——”他跟于而龙碰杯,然后喝光,连余沥都不剩。
于而龙皱着眉头,望着瓶里的余酒,琢磨酒量骇人的对手,那胸有成竹的沉着,稳如磐石的安详,使他惊异;一个对自己充满信心的角色,无论成败,总还是叫人不可低估的。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双料混蛋哪!连十年前那雪夜里的狼狈相,从此分道扬镳,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真不愧是听过胡适讲课的高足,“历史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女孩子”啊。
“咔”的一声,夏岚抢下了他一刹那的镜头,当一分钟后,从相机里抽出那张彩色照片时,在座的人都捧腹大笑,于而龙自己都禁不住笑得大摇其头。
“欣赏你的尊容吧!”王纬宇讥诮地说。
谢若萍也开玩笑:“这形象够人看三个月的,哪像是干杯,倒像是吃耗子药。”
正在笑得忘形的时刻,于莲突然扔下酒杯站了起来,大家还来不及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她热烈地向庙门口招呼:“廖伯伯!”
除了夏岚在搞她的一分钟照相机外,人们都起立欢迎穿着西服,显得有点怪模怪样的总工程师直到今天还不曾正式恢复职称,春天的阳光照亮了大地,但把阴影留给了他。
“呵,你们在野餐嘛,好极了。”他高兴得直搓手,然后四处回顾,“咦,我那陈剀没来?他该到啦!”
于莲自告奋勇:“廖伯伯,我替你看看去。”说着,甩掉了外套,露出了打着黑领结的白绸衬衫——似乎是她在留学时的装束,她许多在国外拍的照片,都是这样打扮的,在明亮耀目的阳光下,越发衬出她脸庞皎洁,眼波润泽,画家一向是不着意装点自己的,有些落拓不羁,有些散漫气息。今天,老两口都看傻了,还从来少见她这样婀娜动人,尽量展示出自己的美,就像寺院里的玉兰一样,虽然开得迟些,照样芳香扑鼻,光鲜照人。她大概看出了父母眼睛里的疑问号和惊叹号,笑了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涡,走了出去。
她穿过前殿,站立在山门口,迎着和煦的春风,啊!只见两个人几乎肩并肩地朝她走过来。
一个是结了婚,然后生活不到一起,又离了婚的没有丈夫气的丈夫;
一个是突然间相爱,又突然间割舍,至今也不能忘情的恋人。
哦!鸳梦重温,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徐小农和陈剀两个人都把手向她伸出,不约而同地热烈地喊着:
“莲莲,莲莲……”
她该答应谁,握哪一位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