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桐原是一句无心的话,这好像说杨爱珠连酒令也不懂,杨爱珠未免脸上一红。
朱韵桐觉得她的话太冒失了,脸上也是一红。两人都怪难为情的。李冬青在一边看见,心里想到:“人家总说女子容易害臊,我是不觉得,像她这两人,这样害臊,真可以代表那句话了。”便上前拉着朱韵桐的手道:“他们行击鼓催花令,我这里哪来的鼓,我看还是改别的令好。”朱韵桐道:“那也很容易的,我瞧你那屋子里,不是有架风琴吗?叫一个人去按风琴就算打鼓,那还斯文得多呢。”李冬青笑道:“好!就是照你的话这样办。”便忙着把风琴先抬了出来。
原来李冬青家,虽无应门五尺之童,现在因为她舅舅方好古来了,又带着一个听差,所以家里热闹些。她舅舅原是李冬青嫡母的胞弟,因为李冬青的生母和嫡母,向来很和气,所以她舅舅,也把李老太太看作自己的妹妹一样。他在南方游宦多年,和北京不很通消息,后来打听得李冬青母女和家庭脱离关系,他就常寄钱来接济,这次亲自到北京来,又要和李老太太作寿。都是他怜惜她母女孤苦的好意。这天方好古在馆子里叫了两桌席,本只请几个极熟的客,谢谢人家常常照顾冬青母子之意。
冬青又藉此约几个老同学叙一叙,所以有两桌人,好在有刘妈和她舅舅的听差招呼客,她也很自在的,也是她几年以来最快活的一天。这时女客都依允了行酒令,她很高兴,就在客厅里摆了两张圆桌子,请大家分别入席。一席是李老太太和小麟儿作陪,同席的是方子安,方好古,何剑尘,何太太,杨杏园,梅守素,朱映霞。一席是李冬青作陪,同席的是梅双修,余瑞香,史科莲,朱韵桐,江止波,李毓珠,杨玛丽,杨爱珠。大家入了座,何太太先说道:“还是我先发言罢,请李先生作令官,就请发令。”这一句话说完,大家鼓掌。李冬青笑道:“我是主人,哪里好作令官?”梅双修道:“作主人和令官有什么冲突?你只管做你的。”李冬青道:“你有所不知,主人对客,是很客气的,一作令官,就不好了。酒令大似军令,那要赏罚分明,照令而行的。”大家都说:“那是自然,决没有人家说主人翁失礼的。”
李冬青笑道:“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便对大家道:“小麟儿在这里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我派他到院子里去做鼓吏。要吃什么,可叫刘妈来要。”小麟儿很高兴的道:“行,我就去。什么叫鼓吏?”李冬青道:“你在院子里接风琴,在这里的人,就把一枝花,你递给我,我递给你。设若你的风琴停了,花在谁手上,谁就喝酒。我叫你按琴,你就按琴。”小麟儿道:“那我很明白,你叫我不按,我就不按。”
他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说道:“那才好呢,酒令官叫谁醉死,谁就得醉死了。”
李冬青道:“不是那样,我叫你按琴,你就按,停不停可由你。”李老太太一手把他拖了过去,说道:“傻孩子,我告诉你。”就把这击鼓催花令的办法,告诉了他。
小麟儿说道:“我知道了。”便跳到院子里去了。朱韵桐道:“鼓吏派好了,令怎样行法?”李冬青道:“令不能太难了,太容易了,又没有意思。我现在定为一个书名,一句韵文,一个戏名,一句戏词或曲词,说起来要一串,要押韵,这算酒面。
酒底说一句成语诗词俗话都可,不过要嵌一个梅字在内。限三分钟交卷,过了时候的,罚他说一个笑话,如若不笑,罚他再说。“杨爱珠杨玛丽都怕李冬青要搬什么古董,如今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就是酒面这句韵文,肚子里少一点,也只好由她。李冬青说完,史科莲想问一句话,梅双修笑道:”别作声,违抗命令,是要受罚的呢。“于是大家笑着喝酒,肚子里先预备材料。李冬青在里面屋里,拿出一枝通草做的红梅花来,便对窗子外喊道:”小麟儿接琴。“李冬青说了,当真那风琴咿咿唔唔的响了起来,李冬青便将手上的假红梅花,递给下手的梅双修,他们递了一个圆圈,最末一个,是史科莲。她拿花在手上,便又要递给李冬青。李冬青不接,笑道:”递给那边桌上去哟。“史科莲慌了,不知道怎样好,她回头一望,挨近她的就是杨杏园。她生怕琴声止了,糊里糊涂站起来,就递给了杨杏园。杨杏园抬头一看,好像在哪里会过,不免一愣,史科莲脸一红,赶快回席。这个当儿,大家一阵呵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