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太道:“不瞒你说,我探甄会长的口气,却是很愿意还来和你们贵经理合作。
一个是议员,一个是女界有名人物,哪怕作不出一番事业来!无奈这位文先生把婚约总是一口不认账,倒弄得甄会长没有办法。“杨杏园道:”果然能够这样办,倒也是珠联壁合的一桩好事。可借文君却有家眷在北京,和甄先生有许多不便。“赵太太道:”那倒不要紧。中国的婚姻,原是多委制,不妨通融的,只要算两头大就行了。“杨杏园见她怒气全息,编稿子要紧,就用不着再往下说了。心里计算着,用眼睛侧过去一看,见她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卷字纸,里面有本账簿,有一页卷了过去,露出一行字,上面写道:”收到陈宅捐款三角。“赵太太看见杨杏园的眼睛射在捐簿上,老大不好意思。赶紧站起来,把那一卷纸重新包了起来。说道:”你们有事,我也不便在这里搅乱。那一段新闻,费神更正一下。“杨杏园道:”那是自然,明天一准见报,请你放心。“这位赵太太来的时候本是一团火气,这时见杨杏园十分客气,不好意思与报馆为难,也就只得走了。
过了一会儿,文兆微自己也到编辑部里来了。杨杏园道:“兆翁,今天有什么特别新闻没有?”文兆微道:“今天晚上,有两个饭局,听了笑话不少,正正经经的消息,倒没有听见。”杨杏园笑道:“你没有听见好消息,本馆倒有好消息呢。”
就把刚才的话,从头至尾告诉了他。文兆微道:“这个东西,真是不要脸,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外人,这一段历史,我可以略微告诉你一点。当年我们在广州的时候,她穷的无奈何,四处姘人,好找点旅费。她因为探得先严是作过总督的,料定我家里有钱,就搬到我一个旅馆来住,极力和我联络,指望敲我一笔钱。我明知她的来意,不能不防备她一点,就请了一个同乡的议员,住在一个屋子里,打断她的念头。偏是事有凑巧,有一天,这位同乡有事到香港去了,又有个朋友,送了我两瓶白兰地。她得了这个机会,就跑到我房间里来要酒喝。喝了酒,说是头晕,倒在我床上,就假装睡着了。”杨杏园听了这话手上正学着抽卷烟玩,把手指头将烟灰弹在烟灰缸子里,拿起来又抽上两口,呼着烟望着文兆微只是微笑。文兆微道:“你以为我和她还有什么关系吗?咳!你不知道,她那一个粗腰大肚子,看见了已经教人豪兴索然,加上她说话,满口臭气熏人,谁敢惹她。当时我看见她睡在我床上,十分着急,便打算走出去。谁知她一翻身起来,将门一拦,眯着眼睛,对我发笑。说道:”哪有客在屋里,主人翁逃走的?‘我被她挡住,没有法子,只好在屋子里陪着她。她就借着三分酒遮了脸,正式和我开谈判,要和我结婚。我说我家里是有老婆的,要和你结婚,岂不犯重婚罪?她说:“外面一个家眷,家乡一个家眷,这种办法,现在采用的很多,要什么紧?’说着,把衣服脱了,就睡在我床上。她说我要不照办,她就不起来。这一来,真急得我满头是汗,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得和她说了许多好话,许了许多条件,她才勉勉强强把衣服穿起。从此以后,她逢人就说我和她有婚约,一直闹到打官司。”杨杏园道:“她既然提起诉讼,当然有婚约的证据。那末,兆翁不是很棘手吗?”文兆微道:“说来可笑,她的证据,就是在外面拾来的一个野孩子。便说这孩子是我和她养下来的。”杨杏园道:“硬说的办法,这并不能算证据呀?或者面貌和身体上的构造有点相同,那末,勉强附会,方说得过去。”文兆微听了这话,把一张长满了连鬓胡子的脸,涨得青里泛红,伸着手只在耳朵边搔痒。说道:“她何尝不是这样说呢?她说这孩子身上有一个痣,我身上也有一个痣,长在同样的地方。其实却并没有这回事。由官厅判决了,婚约不能成立。这时我和她的事,已经一刀两断,谁知道到了北京,她又常常来胡闹。”
杨杏园笑道:“她既然甘心当如夫人,你又何妨归斯受之而已矣。”文兆微道:“哈哈!天下也没有娶三四十岁的人作姨太太的道理呀?”说到这里,舒九成回来了。说道:“谁娶三四十岁的人作姨太太?”杨杏园就把甄佩绅的事,略微说了几句。文兆微不愿再往下说,便道:“我还要到俱乐部去绕个弯儿。”说毕,便出编辑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