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沉重的、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十二点钟,医生开始给湘怡注射盐水针,因为她已经声嘶力竭,没有力气来应付最后的一战了。凌晨一点三十二分,在湘怡的狂喊狂叫中,在医生的帮助和鼓励下,在可欣喃喃的安慰和祝祷里,一条小生命降生了,是个美丽的小婴儿,一个女孩子。
什么都过去了,像一场狂暴的风雨,消失在和煦的阳光里。在儿啼中,那些痛楚、挣扎、血腥的一切……都一归而空,剩下的只是疲倦的喜悦和母性的激情。婴儿被包扎好了,可欣恳求的望着护士,商量的说:
“让我抱她出去,抱给她的祖父看看。”
“按规矩,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抱来!”护士说。
“求求你,就一分钟!”
护士被她的恳切所动,把婴儿小心的交给了她,她望着湘怡,后者正平静安详的躺着,眼睛清亮似水。
“美极了,湘怡,”她说,不由自主的,眼睛里涌上一股热浪。“你真伟大,没有什么事能比做母亲更伟大了。”
湘怡软弱的微笑了,无力的说:
“谢谢你,可欣。”可欣摇摇头,算是不接受湘怡的道谢。抱着婴儿,她走出产房,到了候产室里,杜沂正在那儿不安的伸着脖子张望,可欣站住,脸上带着个仙女般的笑容,望着那焦灼的祖父。正在这时,杜嘉文气极败坏的冲了进来,他的领带歪着,衣衫不整,一副浪子的落拓相。
“怎样?湘怡怎样了?”他一叠连声的问。
“她是个伟大的母亲,”可欣接了口,走上前去,把那婴儿送到嘉文的面前:“看看你的孩子,嘉文,你已经是个父亲了。”嘉文愣住了,错愕的望着可欣,又困惑的看看那躺在可欣臂弯里的婴儿,一时有些茫然失措,根本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而可欣的神色那样纯洁、恳切、真挚、和严肃!她低声的、含蓄的说:“你是父亲了,嘉文,也该长大成熟了,不是吗?祝福你,嘉文,现在,你该去看看你孩子的母亲了吧?”
嘉文又愣了几秒钟,湘怡被推出产房了,她看来苍白而美丽,嘉文身不由主的跟着推车追了几步,然后,他的手握住了湘怡放在被外的那只无力的手,随着推车走向病房,湘怡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没有责备,所有的只是温柔的宽恕和谅解。那儿,可欣把孩子抱到那满眼含泪的祖父的面前。
“给她取个名字,杜伯伯。”
“名字?”杜沂呆呆的看着孩子,又抬头看看可欣。“叫她真真吧,小真真!”船离开基隆码头,越走越远了,海水被船身划出许多纹路和涟漪,不断的激荡着、波动着。岸边的基隆港,陷在一片烟雨之中,逐渐的模糊而朦胧了。雅真倚着船栏,望着这生活了八年多的海岛消失在蒙蒙细雨里,眼睛迷蒙而暗淡。在送行的人中,她没有发现杜沂,他没来,杜家也没一个人来,但是,至少,那新生的婴儿被命名为小真真!
船走远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会回来的,只要你等待!”她喃喃的说,望着雨雾下的海面。在港口边,一个老人正黯然的伫立在那儿,望着船身消失在海天一线的交界处。雨,把什么都封锁了。他一直伫立着,直到暮色笼罩,海天模糊。“人生,就是不断的期望和等待。”这是大仲马的句子。他也期望着,等待着,不管将期望到何年何月,等待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