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有这个意思。三姑娘,就请你领你两个表姐去。你们年轻人原本应该跟年轻人在一块儿耍。跟我们老年人在一块儿,把你们太拘束了。”周老太太兴致很好地答道,过后她又吩咐她的两个孙女说:“蕙儿,芸儿,你们两个好好地陪着表妹们去耍。不过也不要太麻烦她们。”“我们晓得,”芸抿着嘴微微笑道,“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我们不会吵架的。”众人听见这句话都笑起来。张氏连忙接口说;“太亲母也太客气了。她们陪表姐耍也是应该的,哪儿说得上麻烦?”“好,二姑娘,你就带着你三妹、四妹,陪你两位表姐到花园里头去罢。你们今天尽管耍个痛快,我们不来搅你们,”周氏对淑英说道。
淑英应了一声,含笑地站起来。淑华更高兴,带着满脸喜色离开座位,邀请地对蕙和芸说:“蕙表姐,芸表姐,我们走罢。”芸即刻起立,蕙迟疑一下,也站起来了。
“把翠环带去,喊她带点茶水、点心去,”张氏掉头对淑英说。
“那更好了,”淑英笑着应道。她刚要动身,却听见窗下有人大声说话,这是觉新的声音。她便站住等候他。
“大哥回来了,”淑华自语似地说,她们几姊妹又重新坐下了。
觉新牵着海臣的手走进房来,他给几个客人行了礼,又叫海臣也行了礼,然后站在连二柜前面,跟客人讲话。
周老太太看见海臣,很高兴,她只顾笑眯眯地望着他,一面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海臣很大方地回答着,这使她更高兴。她从桌上碟子里抓了两三只蜜枣给他。他先回头看了看他的父亲,看见他的父亲带笑地点头,才把蜜枣接到手里来。他还说了道谢的话。周老太太又问:“你今年几岁?”“六岁,”海臣答道,同时他还用手指头比了这个数目。其实他只是过了六个年头,论实在岁数却只有四岁半。
“真乖。他上学吗?”二舅太太羡慕地望了望海臣,嘴边露出寂寞的微笑,向觉新问道。
“还没有上学。我自己每天教他认几个字,他还聪明,也认得不少了,”觉新答道。
“爹爹天天教我认字。爹爹说我的字搬得家。外祖婆婆,你不信,你考我,好不好?”海臣听见他的父亲在人前称赞他,非常高兴,便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得意地说。
“海儿,你听话,你不要缠外祖婆婆,”觉新连忙嘱咐道。
周老太太掉过头看后面,指着背后一副对联上的一个字问道:“好,我就考你一个字。这是什么字?”“云,”海臣把头一扬,冲口说出这个字。他得意地动着头,过后又加上一句:“天上起云的云。”“果然搬得家。”周老太太俯下头,爱怜地在海臣的脸颊上抚摩了一下,称赞地说。
“你再考我,再考我,我都认得,”海臣更加得意起来,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央求道。
“海儿,够了。你不要在这儿闹。喊绮霞带你出去找何嫂,”觉新在旁边阻止道。
海臣马上回头看了看觉新,答应一声,便放了周老太太的手,但依旧站在周老太太面前,望着那副对联,自语似地低声读着那上面的字。周老太太看见他的这举动,更加喜欢他,又拉起他的手问话。“妈,我已经喊人预备好了:水阁里摆了两桌牌。茶水也都预备了。现在就去吗?”觉新想起一件事情便对周氏说。
“你刚才回来,怎么就晓得外婆她们来了?”周氏惊喜地问道。
“妈忘记了,不是前天说定的吗?所以我今天特别早些回来。我下了轿子,先到花园里去吩咐底下人把一切都预备好了才进来的。我晓得人多一桌一定不够,所以摆了两桌,”觉新答道。
沈氏等着打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屋子里人多,又很闷,谈话也很单调。她巴不得谁来提起打牌,这时听说觉新已经把牌桌子摆好了,不觉高兴地赞了一句:“大少爷办事情真周到。”“大少爷来一角,刚刚八个人,好凑成两桌,”王氏平日也爱打麻将,现在听说要打牌就很有兴致地说。
觉新微微地皱一下眉毛,但是马上又做出笑容,说:“我今天不打,还是请蕙表妹来打罢。”他说着把眼光掉去看了看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