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万不能陪二妹走。这样姑妈以后就过不到清静的日子了,”觉新连忙提醒琴道。
“送二妹到上海去的人倒是不容易找的,好些朋友都有事情,一时抽不出身来,”觉民沉思地自语道。
“那么我送二小姐去好不好?我在省城里横竖没有什么事情,”剑云忽然红着脸自告奋勇地说。他畏缩地望着觉民,心里十分激动,他害怕觉民会把这个他盼望了好久的机会拿走。
“陈先生,你真的愿意?”琴不等觉民说话便惊喜地问道。
“琴小姐,只是不晓得你们肯不肯相信我?不晓得我配不配?”剑云胆怯地说。他害怕一下子他就会落进黑暗的深渊里去。
“陈先生,你为什么这样客气?你肯去,那是再好没有的了。我晓得你会把二表妹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的,”琴感动地说。她欣慰地微笑了。
“好,这件事情就拜托剑云罢。我们信得过你,”觉民恳切地说。
“我不晓得应该怎样感谢你们才好,”剑云感激得差不多要掉下泪来,声音颤抖地说。“那么让我赌个咒。”“陈先生,快不要这样,我们信得过你,”琴连忙阻止道。
“剑云送二妹去也好。不然,若是二妹走了,三爸一定会找剑云的麻烦,”觉新插嘴说。
“觉民,你们的办法固然好。但是二小姐不比觉慧。万一她一走,三爸追问起来,又怎样办?他报告到官厅去,他会打发人四处找寻我们,说不定会在半路上把我们找到的。那岂不是更糟吗?”剑云听见觉新的话,忽然收敛了喜色担心地说。他的决心有点动摇了。
“你放心,三爸跟四爸他们不同,他不会这样做。他平素最爱面子,自己又是有名律师,而且他常常在外面吹他的家风如何如何。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声张出去。你想要是外面的人都晓得高家二小姐逃走了,三爸以后哪儿还有脸面见人?即使把人找了回来,陈克家也不会要这样的媳妇了。那岂不是更丢脸的事?我可以断定三爸不会做这种傻事情,”觉民很有把握地说。这个问题已经被他反复地思索过了。
“那么三爸又怎样办呢?他不会白白地让二小姐走掉就算了,”剑云疑惑地问道。
“不会?哼。”觉民忽然捏紧拳头站起来,他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残酷的微笑,他嘲讽地说,“我看他至多不过大发几顿脾气,跟三婶吵几次架,对外面说死了一个女儿就完了。难道他还有别的办法?”“你这个想法真不错。我万料不到你一个人悄悄地想得这样周到,看得这样清楚。三爸的脾气的确如此。他如果知道剑云同二妹一路走,我也会挨他几顿骂。不过也不要紧。剑云也用不着怀疑了,”觉新钦佩地称赞觉民道。他的憔悴的愁颜忽然开展地笑了,他感到一阵复了仇似的痛快。
“并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我早同朋友们商量好了。而且这一年来我天天在想,我天天在看,那许多许多的事情也够把人教得聪明了。到了现在我可以说把他们都看得很清楚。我受的那些气,你受的那些气,都不是徒然的。”觉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觉新道。他举起捏紧的拳头在空中猛然地劈下来,好像在打击什么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