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把淑英从绝望的心境中救出来,她忽然醒悟似地责备自己道:“我不该说这种话。”她望望蕙,又望望淑贞。她欣慰地笑了笑,对蕙说:“你听,她们笑得多高兴,我还想到死。”她的眼睛跟随着她们的影子动。她又说:“我真糊涂,我还想到死。”她把身子稍微移动,更挨近蕙,把右手搭在蕙的肩头。她忘记了先前有过的那些不愉快的思想。她心上的重压似乎突然消失了。现在包围着她的是清爽的空气,晴明的蓝天,茂盛的树木。她的眼前明亮起来,她的心上也渐渐地明亮了。
芸和淑华跟着蝴蝶跑到假山的另一面去,又跑回来。蝴蝶渐渐地增加了。四五只彩蝶在她们的头上飞来飞去,总不给她们捉到。她们跑得汗涔涔的。淑华一面跑一面在叫:“蕙表姐,二姐,快来帮忙。你们老是坐在那儿说来说去的,有什么话讲不完。晚上回到屋里头慢慢地从头细讲不好吗?”“三妹,你们就饶了它们罢。它们飞得好好地,何苦把它们打散,”淑英温和地劝阻淑华道。
芸正在跑,她觉得有点疲乏,听见淑英的话,便带笑站住,也说:“三表妹,不要再赶了,横竖也捉不到。”她用手帕轻轻地在揩额上沁出的汗珠。
“哪个说的?你不要听二姐的话,”淑华这时正俯着身子在草间找寻一件东西,果然被她捉到一只黄色红斑的蝴蝶。那个小小的生物像死了似的,倒在草地上动也不动一下。淑华把它拾起来放在掌心里,放近嘴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芸跑过去看,一面抱怨地说:“你看,你把它弄死了。白白地伤了一条命。”她的话刚刚说完,那只蝴蝶忽然竖起翅膀往上一飞,淑华一个不提防就被它溜走了。
“想不到它倒这样狡猾,”淑华顿脚说。她和芸互相望着笑了。
“在这儿打"青草滚儿"倒很好,听说大哥他们小时候就常常在草坪上打滚,”淑华望着满地绿油油的青草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感到兴趣地对芸说。
“那么你就打一个给我看看,”芸笑说道。
“呸,打给你看。”淑华啐了一口,噗嗤地笑起来。但是接着她抓住芸的袖子好奇地低声怂恿道:“我们两个来打个滚试试看。”芸红了脸,推辞说:“我不打,你一个人打罢。”她把手挣开了。
“不打,大家都不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个高兴打滚?”淑华故意赌气地说。绮霞在旁边抿嘴笑了。
淑英牵着淑贞的手,跟蕙谈着话走过来。淑英听见淑华的话不觉开颜笑了,便说:“三妹,你还不脱小孩子脾气。哪儿有拉客人打滚的道理?”经她这一说连沉静的蕙也忍不住笑了。淑贞也笑得厉害,淑华更不用说。
“三表妹爱打滚,让她打一个过过瘾也好,”芸笑着对淑英说。
“芸表姐,你当面扯谎。你几时看见我打过滚来?”淑华笑着质问芸道。
“你小时在床上打滚,我看见的,”芸抿嘴笑道。
“呸,”淑华啐了一口,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众人也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淑华止住笑,对淑英说:“蕙表姐她们不来时我们天天想念她们,好容易把她们盼望来了。二姐,你却愁眉苦脸不大开腔,还是我来说说笑笑,招待客人。你还要埋怨我。你真是岂有此理。”“三妹,我哪儿是在埋怨你?你不要多心。你看我现在不也在笑吗?”淑英的脸上完全没有悲哀的痕迹。平静、愉快,就像头上那一碧无际的晴天。一对凤眼里没有一点云翳。
“真的,二姐很高兴。”淑贞亲密地挽着淑英的膀子快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