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花丛中出现了几个很招摇的姑娘。哥哥提起缰绳就要走上另一条岔道。父亲把他叫住了:“就要到查查寨了,头人会来迎接我们。”哥哥取下枪,对着天上的飞鸟射击。空旷的河谷中,枪声零零落落消失在很远的地方。头上的天空一片深深的蔚蓝,只有几朵白云懒洋洋地挂在山边的树上。哥哥举枪射击的姿态真是优美极了。他一开枪就收不住手了。头一枪的回声还没有消失这一枪又响了。一粒粒弹壳弹出来,在土路上跳荡,辉映着阳光。
远远地,就看见查查寨的头人率领一群人迎出了寨门。快到头人寨子前的拴马桩跟前,下人们躬着腰,把手伸出来,准备接过我们手里的缰绳。就在这时,哥哥突然一转枪口,朝着头人脚前开了一枪。子弹尖叫着从泥里钻到头人漂亮的靴子底下。子弹的冲力使头人高高地跳了起来。我敢肯定,头人一辈子也没有跳得这么高过,而动作那么地轻盈。轻盈地升起,又轻盈地落下。
哥哥下了马,拍拍马的脖子说:“我的枪走火,头人受惊了。”
查查头人看看自己的脚,脚还完好如初,支撑着他肥硕的身躯,只是漂亮的靴子上溅满了尘土。头人擦去头上的汗水。他想对我们笑笑,但掩饰不住的恼怒神情的笑容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也知道了自己做不出笑容,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猛然一下跪在了父亲的面前:“我查查犯了什么王法,少土司这样对我,老爷你就叫他开枪打死我吧!”
头人漂亮的妻子央宗不知道这在双方都是一种表演,尖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了。这个女人,惊惧的表情使她更加美丽了。这美丽一下就把麦其土司吸引住了。麦其土司走到她跟前,说:“不要害伯,他们只是开开玩笑。”好像是为了证实这话的正确,说完这话,他就哈哈大笑。笑声中,凝滞的空气一点点松动了。查查头人由少土司扶着站了起来。他擦去一头冷汗,说:“一看见你们,我就备下酒菜了。请土司明示,酒是摆在屋里还是摆在外边?”
父亲说:“摆在外边,挨那些花近些的地方吧。”
我们对着田野里美丽无比的罂粟花饮酒。父亲不断地看头人女人。头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又能拿一个势力强大的土司怎么办呢?他只能对自己的女人说:“你不是头痛吗,回屋休息吧。”
“你女人也爱头痛?我看不像,我那女人头倒是常常痛。”土司问头人女人:“你的头痛吗?”
央宗不说话,笑嘻嘻地一声不响。
土司也不再说话,笑嘻嘻地盯着央宗的眼睛。女人就说:“头不痛了。刚才少土司的枪声一震,一下子就不痛了。“把头人气得直翻白眼,却又不好发作,他只好仰起脸来,让万里无云的天空看看他的白眼。
土司就说:“查查你不要不高兴,看看你的女人是多么漂亮啊!”
头人说:“土司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有点不清醒了。”
土司哈哈大笑,说:“是有人不怎么清醒了。”土司这种笑声会使人心惊胆寒。头人的脑袋在这笑声里也低下去了。
罂粟第一次在我们土地上生根,并开放出美丽花朵的夏天,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父亲,哥哥,都比往常有了更加旺盛的情欲。我的情欲也在初春时觉醒,在这个红艳艳的花朵撩拨得人不能安生的夏天猛然爆发了。在那天的酒席上,头人的老婆把麦其土司迷得五迷三道,我也叫满眼的鲜红和侍女卓玛丰满的乳房弄得头昏脑胀。头人在大口喝酒。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但还是听见查查喃喃地问土司:“这些花这么刺眼,种下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你懂的话就是你做土司而不是我了。这不是花,我种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你相信吗?”土司说,“对,你不相信,还是叫女人过来斟满酒杯吧。”
哥哥早就离开,到有姑娘的地方去了。我拉拉卓玛的手。刚离开头人的酒席时,我们尽量把脚步放慢,转过一道短墙,我们就牵着手飞跑起来,一头扎入了灿烂的花海。花香熏得我的脑袋都变大了。跑着跑着,我就倒下了。于是,我就躺在重重花影里,念咒一样叫唤:“卓玛,哦,卓玛,卓玛。”
我的呻吟有咒语般的魔力。卓玛也随即倒下了。她嘻嘻一笑,撩起长裙盖住自己的脸。我就看见她双腿之间那野兽的嘴巴了。我又叫:“卓玛,卓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