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我回家跟他算账去!”
爸爸和妈妈都笑了。
“这几个孩子呢?”宋妈说。
“你还怕我亏待了他们吗?”妈妈笑着说。
宋妈看着我说:
“你念书大了,可别欺侮弟弟呀!别净跟你爸爸告他的状,他小。”
弟弟已经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现在很淘气,常常爬到桌子上翻我的书包。
宋妈把弟弟抱到床上去,她轻轻给弟弟脱鞋,怕惊醒了他。她叹口气说:“明天早上看不见我,不定怎么闹。”她又对妈妈说:“这孩子脾气犟,叫老爷别动不动就打他;燕燕这两天有点咳嗽,您还是拿鸭儿梨炖冰糖给她吃;英子的毛窝我带回去做,有人上京就给捎了来;珠珠的袜子都该补了。还有,……我看我还是……唉!”宋妈的话没有说完,就不说了。
妈妈把折子拿出来,叫爸爸念着,算了许多这钱那钱给她,她毫不在乎地接过钱,数也不数,笑得很惨:
“说走就走了!”
“早点睡觉吧,明天你还得起早。”妈妈说。
宋妈打开门看看天说:
“那年个,上京来的那天也是下着鹅毛大雪,一晃儿,四年了!”
她的那件红棉袄,也早就拆了,旧棉花换了榧子儿,泡了梳头用;面子和里子,给小栓子纳鞋底用了。
“妈,宋妈回去还来不来了?”我躺在床上问妈妈。
妈妈摆手叫我小声点儿,她怕我吵醒了弟弟,她轻轻地对我说:
“英子,她现在回去,也许到明年的下雪天又来了,抱着一个新的娃娃。”
“那时候她还要给我们家当奶妈吧?那您也再生一个小妹妹。”
“小孩子胡说!”妈妈摆着正经脸骂我。
“明天早上谁给我梳辫子?”我的头发又黄又短,很难梳,每天早上总是跳脚催着宋妈,她就要骂我:“催惯了,赶明儿要上花轿了也这么催,多寒碜!”
“明天早点儿起来,还可以赶着让宋妈给你梳了辫子再走。”妈妈说。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听见窗外沙沙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快起床下地跑到窗边向外看。雪停了,干树枝上挂着雪,小驴拴在树干上,它一动弹,树枝上的雪就抖落下来,掉在驴背上。
我轻轻地穿上衣服出去,到下房找宋妈,她看见我这样早起来,吓了一跳。我说:
“宋妈,给我梳辫子。”
她今天特别的和气,不唠叨我了。
小驴儿吃好了早点,黄板儿牙把它牵到大门口,被褥一条条地搭在驴背上,好像一张沙发椅那么厚,骑上去一定很舒服。
宋妈打点好了,她把一条毛线大围巾包住头,再在脖子上绕两绕。她跟我说:
“我不叫醒你妈了,稀饭在火上炖着呢!英子,好好念书,你是大姐,要有个样儿。”说完她就盘腿坐在驴背上,那姿势真叫绝!
黄板儿牙拍了一下驴屁股,小驴儿朝前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印下了一个个清楚的蹄印儿。黄板儿牙在后面跟着驴跑,嘴里喊着:“得、得、得、得。”
驴脖子上套了一串小铃铛,在雪后清新的空气里,响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