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好容易让他逮住一个茬儿,研究所里的一个技术员政治学习的时候说了一句:“党内民主生活,我觉得还不够健全,有的人上台也没经过选举,只凭一个人的一句话,这和封建社会的皇帝传位有什么两样? ”
孔祥立即让政工部门把这个情况编人政工简报,火速上报,就差没在信封后面插上三根鸡毛。简报中还指出,这种言论是新形势下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那种认为阶级斗争不再是社会发展的惟一动力,不再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各个角落的观点,是一种极右思潮的反映。云云。
他还几次三番地给公安局打电话,要求公安局把那个技术员作为现行反革命分子逮捕起来,那些天他可着实地忙了一阵。闹得政治部跟着他团团转,闹得公安局左右为难,到了最后人家一听是重工业部的电话都没人愿意接了,谁都怕和他沾包儿。电话里,又是帽子、又是威胁、上纲上线,听那意思,要是不按他的意志把那个技术员抓起来,他真敢告发公安局包庇现行反革命。
公安局的一位小伙子说:“我算服了这位部长了,比公安局还公安局,没准将来咱们这个公安局全得让他专了政。”
孔祥那一套话里卖的什么药何婷全清楚,她的嘴角撇得像个瓢。
反正不是传真电话,只能听,不能看。何婷没有工夫听他过这个瘾,也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什么要紧事把他扯走,那她这个电话就算白打了。
“孔部长,我个人还有一件事要请您照顾一下呀。”
照理这事不便在电话里说,去办公室找他也不合适,让秘书听了去,谁能担保他是拆台还是补台,有时一件事的成败全在一句话。别看这个老头,懵懵懂懂,糊糊涂涂,离了秘书话都说不清楚,“乌纱帽”的观念可是一清二楚。只要有一句话让他听起来不那么清楚,不那么顺当,琢磨三天也没琢磨透,他这里就得风吹草动,一推六二五。
何况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后门可以走,但万万不可招摇,否则这叫什么后门。
何婷也不便到孔祥家里去。一九六二年那时候她还在干部司工作,正在孔副部长的麾下,常去探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但她提处长的前前后后,去得勤了一些,最后一次几乎是让孔祥的夫人撵出来的,当时那个尴尬劲儿,直到今天仍是记忆犹新。
何婷和孔祥确实没有那一手,但何婷相信这一条:女人在男人那里,比男人在男人那里好办事。在不丧失原则的情况下,利用一下这个有利的因素又有什么不可。
她接着说:“我那个小女儿,就是妞妞嘛,小时候还叫您干爹呢,大学快毕业了。咱们部里的研究所正好有个名额,现在研究所的人事部门已经同意要了,他们打了一个报告送到部里,只要您批个同意这事就算妥了。”
“研究所? 好像有这么回事——”孔祥在回忆着。
“您已经看见呈文了? ”何婷没想到这么快。
“不,不是。有人向我提过,说前不久研究所有个处长和他的老伴先后去世了,留下三个孩子。老二、老三还小,需要照顾,老大也是即将毕业的一个大学生,希望把他安排在研究所……”
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孔祥不应该把这个情况当面捅给她,让她怎么往下说?又怎么表态才合适呢? 孔祥是不是有意拿捏她呢? 何婷那白白净净的脸上,一霎间飞起了一块块不均匀的红斑,像是得了荨麻疹,她真恨不得把手里的电话筒“叭”的一声砸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