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丽文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出了车祸? 陈咏明开车开得太快。即使在市内的马路上,也会开到一小时四十到五十公里的速度。在城外的公路上,他会开到六十。要不是因为公路路面质量不高,或是怕汽车散了架,他还会开得更快。胆小的人坐他开的车,准得吓出心脏病来。
她一次又一次地走到医院门口,翘着齄袋往路口望去,她的心,随着每一辆绿色吉普车的经过,希望地升起来,又失望地沉下去。
有个自己会开汽车的丈夫可真倒霉。
她颓然地坐回木椅上去,几乎要哭了出来。
暮色更浓了,一辆“红旗”牌小轿车驶进医院。她看都没看它一眼,更没有心思去想,坐“红旗”车的人怎么会进这个小医院看病。
直到陈咏明站在她面前说:“等急了吧? ”郁丽文才抬起因为焦急而显得迷乱的眼睛,一时竟不能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令她等得那么心焦的人。他怎么会坐了这辆车? 又怎么会来得这么晚? 她又是恨又是高兴,竞好像失而复得一般,噘嘴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狠狠地白了陈咏明一眼。
陈咏明的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妻子爱他,想他,他是她的命根子。“我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会坐这辆车? 我还一直注意你那辆吉普呢。”
陈咏明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眼睛里的情绪是复杂的。那里面有对自己尊严被伤害的义愤;有不得不违心之后的自我轻蔑;有死不回头的执拗;有准备应付一切变故的镇定……
陈咏明转身走向汽车,对司机说:“谢谢你,请回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办。”
他在郁丽文身旁重重地坐下,顺手掏出香烟。打火机亮了,照着他一双愠怒的眼睛。“田部长的车……”
郁丽文等着,轻轻地向他更加靠近。陈咏明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肩膀,她把头倚在他的肩上。然而香烟熏得她眯起了眼睛。陈咏明注意到了,侧过头去,把烟喷向一边。他默不做声地一口接一口地狠狠吸烟,又一口一口地喷烟。郁丽文知道,丈夫在生闷气。
最后,陈咏明把烟屁股一扔,好像决心丢掉盘桓在心头的不快,站了起来。“走吧,上去看看吴国栋。”
“啊,敢情你不是来接我的。”
“谁说不是?!”陈咏明已经恢复了常态,调皮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郁丽文跟着他向住院部走去。
上楼梯的时候,陈咏明又说:“一反常态。上午田守诚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到上级组织部门谈谈对整顿企业领导班子的意见,下午又亲自到厂里来接我。上次部里召开厂长会议,别说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挨着个去每个房间看望各厂的厂长,偏偏不去我的房间。你以为这是疏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才不呢! 在他那里,一招一式都是考虑了又考虑,谋划了又谋划的。”
“现在又为了什么呢? ”
“哼! ”陈咏明冷笑。“现在有个说法,要提我当副部长,田守诚乐得做出是他一手提拔,并且积极拥护的样子。暗地里却在散布我有野心,想当部长,打击别人,抬高自己。那篇报告文学就是给自己树碑立传,为往上爬而制造的舆论。”
“我不要你当部长。”
“为什么? ”陈咏明站住脚,回头看着落在后面两个台阶上的郁丽文,她难得这样任性地讲话。
郁丽文把眼睛转向别处,不对着他那咄咄逼人的、审度的目光,喃喃地说:“你更没有时间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