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方文煊时时陷落在不能自拔的痛苦里。他常常羡慕那些喝两盅烧酒便可以闷头大睡,或是甩两把扑克便能忘形地钻桌子、刮鼻子的人。到什么时候,他做人才能做得那么轻松和那么随便呢? 万群嗅了嗅锅里的剩面条,立刻皱起了眉:“馊了。”她趿着鞋,叭哒、叭哒地走到厕所里倒掉了。
好像屋子里没有方文煊这个人。他难道已经多余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这便是一种惩罚,方文煊原也应该接受。祥林嫂捐门槛任千人踩、万人踏以求来生,方文煊愿意献出淌血的心,以求赎罪。
他跟着万群走进厨房。
看着万群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冲洗锅子,又看着她在锅里淘米。这一切声音和动作,都给他一种过量的感觉。
“万群,请你原谅我。”
“原谅什么?!”万群停住了手,然后双手又不停地在淘米水里搅了起来。“我们并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你也没有应允过什么,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呢。”
她并不回头,仍旧背对着他。他看见,两块肩胛骨,高高地隆起在薄薄的衬衣下。
“或者——谅解我。”
哦,自然要谅解。人们对软弱的人,总是谅解的。
万群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飞走,飞走! 鸟儿一样。
如对那远飞的鸟,她说:“你走吧。”
方文煊开始忙乱地摸着口袋,嗫嚅了许久,才困难地说出:“我想,我应该留些钱在这里,你也许会用得着。”
“你知道我是不会要的。”
当然! 方文煊的手,尴尬地停在衣袋边上。
“你走吧。”
他走。
他的手,抚摸着那棕色油漆剥落的门框。有一种感觉,这一去,他是不可能再来了。这门框、门框里零乱的屋子,这屋子里的人将如同隔世,往事将如同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