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塑菩萨样的女售货员没见嘴皮儿动,就能冒出三个字:“痢特灵。”能耐不能耐? 贺家彬把她那张描着黑眉,汗毛上浮着一层白粉的脸盯了很久,好像在研究她究竟是属于哪一个地质时期的兽。他十分有礼貌地,如一个绅士对一头踢了他一脚的牲畜那样礼貌地说道:“谢谢。”
然后,他买了一块浇有美丽图案的奶油大蛋糕,一瓶橘汁,一包多维葡萄糖,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那家食品店。
还不到下班时间,车就挤起来了。
贺家彬前头那个敦敦实实的女人,像个跑单帮的。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旅行袋,一前一后地搭在肩膀头上,左手拎着一个大网兜,里面塞着一个暖水瓶,几个点心盒子、皮鞋盒子,右手还拎着一个大纸箱。
简直不是女人,而是一部载重汽车。
车上的售票员一个劲儿地催促:“快上,快上。”还哧哧地按着关门的按钮,车门眼看就要关上了。
售票员又嚷嚷了:“上不来了,等下一辆吧。”
那女人越是着急,越是迈不上车门上的台阶。贺家彬只好上去托了托她的肩肘,帮她挤上了汽车。好家伙,这部载重汽车的自重量就够意思。
那女人卸下肩上的旅行袋,“咣”的一声撞在贺家彬身上,把他手里的那瓶橘子汁打落。还好,瓶子没碎。
那女人转过一张汗涔涔的、关东大汉样的红紫脸膛,痴呆地咧着厚厚的嘴唇。莫非她不会说话? 司机踩了一下油门儿,汽车像发泄不满似的哼了一声,终于启动了。
突然,一个小青年,带着浓重的鼻音嚷嚷起来:“你他妈不老老实实地站着,拱什么拱? ”
“你踢了我的暖瓶啦。”原来那女人会说话,一嘴的东北口音。
“你不会说话? 拿屁股拱人干什么? ”
“你往那边站站不行吗? ”
“我乐意站这儿。瞧你那德行,怎么长的。”
“你怎么长的! ”
“我怎么长的问你妈! 你别狂,还想来两句听听怎么着? 再说几句可叫你晚上睡不着。”
车里有人像喝彩似的哄笑起来。
“流氓! ”
“谁流氓? 你不流氓拿屁股往人身上蹭? 老不要脸的。”
贺家彬只觉得一股怒气往头顶上冲,他实在忍不住了:“喂,小伙子,说话文明点,别欺侮人家外地人好不好? ”
包在两个大鬓脚里的那张未老先衰的脸,向贺家彬逼近过来:“一边儿呆着去,没你的事,咋呼什么。”
“你不觉得害臊吗,亏了你还是个男子汉,这样对待妇女。”
对方开始捋袖子了:“你想怎么着? ”大拇哥朝车下一指,“走,咱们下去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