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来回折腾,而是像现在这样,有一个讲求经济效果的明确目标,老百姓的生活肯定会大不一样了。但无论如何现在比解放前还是好得多了。
她不大有劲地说:“这些数字至少说明了我们的国民经济年年都在发展,比起解放前……”
莫征立刻停止擦裤腿,打断她的话说:“我就知道您又该这么比了。老这么比也不行呀,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你不是社会主义吗? 那是旧社会,没有可比基数嘛。要是这么比、这么知足,早就应该停留在奴隶社会别往前进了。要知道奴隶社会比原始社会还进步一大截呢。”他露出一脸不屑再说下去的神气,把手帕当成了抹布使劲儿往剩下的菜汤里一摔,站起身来,拾掇起桌子上的碗盏向厨房走去。到了门口,又回转身来,满怀真情地对叶知秋说:“真的,您还是想想老吴一家子为什么老是打架吧! ‘.那真情的语调出自莫征的嘴巴,更有一种动人肺腑的力量。
因为他很少流露感情。
老吴一家,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叶知秋还清楚地记得吴国栋曾是一个对妻子那么体贴入微的、英俊的小伙子。刘玉英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这栋楼里的住户,没有一个不拿吴国栋那种过分的体贴开过玩笑。二楼的王奶奶经常说:“小吴啊,没事儿,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鸡下个蛋一样,别那么紧张,看吓着小刘哇。”说归说,叶知秋相信,只要没有人看见,他一定会整天小心翼翼地把小刘捧在手里,倒好像小刘是个刚下的鸡蛋,而不是准备下蛋的母鸡。小刘呢,又曾是一个多么娇美的小媳妇啊。不过是十几年的时间,这一切全都哪儿去了呢? 怎么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吴国栋怎么变得那么粗暴,两个鬓角也过早地秃了上去;而小刘的额上怎么也那么快地添上了许多皱纹呢? 难道物质生活的贫乏,真会这样影响人们的精神生活吗? 话又说回来,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缺了哪一样能行呢? 她不能用自己的思想、生活标准,去评断吴国栋家的事情。莫征首先就会说:“别饱汉不知饿汉饥。”她和莫征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中国有多少人像她这样生活呢? 他们大多有家庭、父母、妻子、丈夫、儿女、生活、就业、升学、住房等一大堆需要考虑的问题。人的存在,首先就是以物质形式出现的,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我们真是那么穷吗? 说到哪儿,叶知秋也不肯相信。她总觉得穷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们不知在什么地方卡了壳。
问题到底在哪儿呢? 她真想请个懂行的人,给她说个明白。
她恍恍惚惚地走去穿大衣。“您上哪儿去? ”莫征问。
“我去打个电话。”
“带上围巾吧,您刚好,别又着凉。”莫征提醒她。
电话好不容易才打通,对方还没有好气儿地问着:“我是贺家彬,你是谁呀? ”他老是那么不耐烦。
“我是叶知秋。”
“我怎么没听出来。”贺家彬一改那种拒人千里的口气,“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
平时叶知秋很少和贺家彬联系。她太忙,他也忙。除非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她才打电话。他们是老同学了,用不着客气。所以叶知秋一打电话,贺家彬就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题。
“不,没什么。我是想约你陪我去访问一下你们的那位副部长郑子云。”
贺家彬那边好久没有搭腔,叶知秋以为电话线路断了,赶紧问:“喂,喂,你听见了吗? ”
“别喂喂,我耳朵没聋。”贺家彬佯做不解地问:“你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