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冯效先和宋克怒不可遏的是,文章里写到曙光汽车厂历任厂长中,个别人对“四人帮”时期存在的困难,不是激流勇进,而是激流勇退。其中一位还是部里主管局的局长,在曙光汽车厂工作没有做好,回到部里反倒成了部党组成员。了解内情的人一看便知,这说的是宋克。
一派书呆子的胡言乱语! 什么时候胳膊拧得过大腿? 那个时期,连政治局都让“四人帮”搅得不能过正常的政治生活,一个小小的厂长就能解放全人类? 表扬陈咏明,就说陈咏明好了,何必说那么多呢? 这个贺家彬,还在重工业部领工资,还在冯效先手底下混饭吃,也不考虑一下后果,太天真了。知识分子真是一种让人不能理解的怪物。不过文学作品嘛,又不是中央文件,哪能那么周全。即便是中央文件,也不一定每一句话都像数学公式那么严密。对贺家彬,田守诚的态度比较宽容。一个小人物,能掀多大的浪? 也许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头上,人们也就比较想得开。但对冯效先和宋克来说,绝不是抹抹稀泥就可以了结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固然是党的优良传统,曾几何时,随着职位的不断提高,人的屁股也像老虎屁股一样摸不得了。
林绍同告诉田守诚:“听说宋克局长已经派人查过贺家彬的档案了。”林绍同把那个“人”字说得很重。这等于提醒田守诚,宋克的老婆是干部司里一位专管干部的处长。
田守诚不赞同地说:“老宋这事办得太露骨了,传出去又是麻烦。现在人们对查档案的这一套做法很反感,贺家彬不过是个做具体工作的同志嘛。”
林绍同又说:“听说有人看见郑副部长和那个女记者在景山公园外面的街上溜达。”
田守诚立刻垂下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不愿意听的事情:“这算什么,又不是看见他们睡在床上。”凭他和郑子云共事多年的了解,他知道郑子云不会做这样的事,可他巴不得郑子云做出这样的事才好。田守诚知道,再没有比这种事更能毁人的了。有时他觉得孔老二比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人物都伟大,那得以跨越二千多年时空的封建意识,之所以一代又一代地传递下来,直至现在还主宰着很多人的头脑,靠的就是孔老二这个染色体。不过田守诚是讲求实际的人,他从不把精神耗费在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上。他对林绍同说:“我看,既然宋克同志他们有这样的意见,你不妨在部里搜集一下对这篇文章的反应,适当的时候在党组会上议一议。”他没有说要搜集什么反应,那是无须说的,林绍同自然清楚。如同一个精明的管家,来了什么品位的客人,席间该上几个冷盘、几道热菜,心里早就有谱。
郑子云在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和风行一时的“兴无灭资”口号大唱反调,上面不但没有微词,反而在报刊上、内部通讯上,左一篇报道,右一篇转载。
前不久国务院某领导人准备召集重工业部有关同志研究工作,在田守诚提出的有关人员的名单后面,亲笔加上了郑子云的名字。当田守诚按照惯例在前排——通常是各部第一把手的座位——某个座位上落座时,那位国务院领导人高声地招呼着:“郑子云,郑子云来了没有? ”
郑子云简单地答道:“来了。”——听起来却踌躇满志。
打倒“四人帮”以后,他似乎一帆风顺。
这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自然啦,“四人帮”那个时期,郑子云又不是第m一把手,部里的事情也用不着他出来亮相、表态,那些个亮相、表态真他妈的坑人,一次又一次地让人自己往自己腧卜抹黑。批邓的时候,郑子云又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谁知道他真病还是假病。真是吉星高照,生病也生得是时候。“生病”真是天才们的伟大发现。那位国务院领导人就曾经笑眯眯地问过他:“守诚同志,那个时候人们都生病住院,你倒好好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