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筠不过随意地开了句玩笑:“没准是哪个女人在楼下叫你去赴约会吧,那么积极! ”
郑子云大发雷霆:“我怎么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了个大老娘们儿了? ”然后“砰”的一声摔上了自己的房门,震得墙上的石灰、水泥簌簌地往下掉渣子。
夏竹筠在他门外又是吵骂又是擂他的门,闹得全家一夜没得安生。
“文化大革命”期间,家里的阿姨让“造反派”给轰走了,妈妈在机关里“全托”,郑子云在机关里“日托”。有次过什么节,方方买回来一只活鸡。圆圆是不敢杀的,方方既然是当时家里最年长的妇女,只有硬着头皮去干那理应是主妇该干的事。她拿着那把锈迹斑斑,早已没了锋刃的菜刀,往鸡脖子上匆匆地瞄了一眼,闭着眼睛抹了一刀,便赶紧把手里的鸡往院子里一丢。那鸡非但没死,还歪着个脑袋在院子里乱飞乱扑,吓得方方和圆圆躲进屋里,关好房门,担心那鸡会不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钻进屋来。郑子云拿了一片刮胡子的刀片,很在行的样子说:“用不着那菜刀,这个刀片就行。”他倒是挺从容,一把抓住了那只发了狂的母鸡,把鸡翅膀往后一拧,鸡脖子往手心里一窝,拿起刀片就往鸡脖子上抹,抹了几下也没见血。他脸上那种大包大揽的神气,渐渐地被恼怒所代替,立刻从厨房的门后找来一把斧子,“吭”的一声,把整个鸡头剁了下来。他为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生出来的认真的恼怒,真是好笑极了。可是郑圆圆不敢笑,他那种死不服输的劲头,简直到了连开玩笑都不懂的地步。
也是在那段没有女人当家的日子里,郑子云常常指着厨房里的那些作料瓶子对圆圆说:“瞧见吗?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肥皂粉,可别当成盐放进菜里去! ”他心血来潮,难得地炒了一次菜,油都冒烟了,葱花还没切;炝了锅,又发现菠菜还没洗,最精彩的是他偏偏把那瓶肥皂粉当成了盐。当肥皂粉在锅里泛起泡沫的时候,他就像在参观一台刚出厂的数控机床,背着手问道:“嗯,它起沫了,它为什么起沫?是不是加盐之后都要起沫? ”
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把那个装肥皂粉的瓶子挪到别的地方去。
而他自己不动,别人是不敢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