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听他说完,老初气得满脸通红地叫道:
“你是什么封建脑瓜子?地换地,有进无出,你还不换,滚你的蛋!”
刘德山瞅着萧队长、郭全海都在,胆子大些,不怕老初,反驳道:
“我也是农会会员,你能叫我滚?”
老初气得红脸粗脖地跳了起来:
“你是什么农?才刚划回来,就抖起来了。才出一回担架,就摆谱了:‘我也是农会会员’,往年躲在茅楼里的是谁呀?”刘德山听到老初揭他的底,慌忙笑着说道:
“往年斗争韩老六,我躲在茅楼里头是不假,那是我的大臭根。如今我算往前迈步了。萧队长又说,贫雇中农是骨肉至亲,我才敢说话。大伙要不叫说,我就不说,要不让我参加这个会,我就走。”
老初拦住他说道:
“不用你走,我走。”
大伙叽叽嘈嘈议论着,有的同情老刘,有的支持老初。吵吵嚷嚷,谁说的话也听不准。郭全海连忙站起来说道:
“都不能走,大伙别吵了,听萧队长说话。”
老孙头也站起来说道:
“谁要再吱声,谁就是坏蛋的亲戚,王八的本家,韩老六的小舅子。”
人们冷丁不吱声。但不是听了老孙头的话,而是看到人堆里冒出个头来,那是萧队长。他站在板凳上说道:
“同志们,朋友们,听我说一句,咱们共产党的政策,毛主席的方针,是坚决地团结中农。中农和贫雇农是骨肉至亲。咱们一起打江山,一块坐江山,一道走上新民主主义社会。老刘的地,不乐意打乱,咱们就不动他的。这屯子的地,刘德山没有一块不熟。他又会归除,咱们欢迎他参加打地。”说到这儿,萧队长自己首先鼓掌,屋子里四方八面都鼓起掌来。萧队长又说:“今儿会开到这疙疸。”关于老初,萧队长一句没有说,但老初还是不乐意,噘着嘴巴子。会后,萧队长留着他不走,跟他谈政策,直谈到三星晌午。
第二天,天气还是冷,下着桃花雪。打地的人分成四组,每一个粗,有两个抻绳子的,一个约尺杆的,一个找边界的,一个记账的,还有一个是会归除打算盘的人。寒风呼呼地刮着。人们脚踩着湿雪,脚片子都冻木了,手冷得伸不出袖筒。人们不怕冷,还是跟着看丈地。每一个组后尾,都跟一大帮子人。老田头和老孙头的劲头比年轻人还足。老田头说:“丈地是大事,一点不能错。大伙瞧着,谁也不能行私弊。这回平分地,不比往年,这回是给咱们安家业,扎富根的。往年由人家丈地,杨老疙疸、张富英,不跟咱们一个心,分地都是二五眼,也怨咱们自己,分到哪算哪。这回可得好好地瞧着。”
人们用铁绳子约地的时候,大风把铁绳刮歪,老孙头在一旁叫道:
“加小心呀,别叫绳抻歪歪了,一歪就差两根垄。”五天工夫,地打完了。再五天工夫,地分好了。比往年慎重。人分等,地不分等。个人要,互相比,大伙评。个人要,就重,比方南门外韩老六家那块百年不用粪的平川地,要的有三家,三家争不清,就比一比:比生活,比历史,比根底,比功劳。这么一比,就分出上下,解决问题。但也有弊病。疵毛①的家伙,叽叽嘈嘈,争个不休。问题难解决。大伙正比得热热烘烘,郭全海低着头,在抽烟。老孙头一向认定他是郭全海的心腹朋友,怕他吃亏,替他着忙,走到他身边,低声地说:
“郭主任你要哪块地,得说呀,张口三分利,你要不说,分上坏地,怎么娶媳妇,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