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好,省喂,下黑也不用起来侍候,我这是乳牛,一年就能下个崽,一个变俩,死了还有一张皮。”萧队长知道农民养活牛,不养活马,总是由于怕出官车,老花说出的这些理由,只是能说出口来的表面的理由。他笑着问道:
“你不养活马,是不乐意出官车吧?”
“那哪能呢?”老花光说了这句,也没说多的。
老花打算远,学会耍尖头①,都是为了张寡妇。从打跟张寡妇搭伙以后,他不迈步了。张寡妇叫他干啥,他就干啥,张寡妇不叫他干的,谁也不能叫他干。屯子里人都知道:他们家里是张寡妇说了算。砍挖运动时,张寡妇就叫他不再往前站。凡事得先想家里。为了这个,两口子还干过一仗。着急的时候,张寡妇脸红脖粗地吵道:
“你再上农会,我带上我的东西走,咱们就算拉倒。”
①取巧占便宜。
老花坐炕沿,半晌不吱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要说不老,也不年轻了。跑腿子过了多半辈子,下地干活,家里连个做饭的帮手也没有,贪黑回来,累不行了,还得做饭。自己不做,就吃不上。他想起这一些苦楚,低着头,不敢违犯张寡妇,怕她走了。从这以后,他一切都听屋里的,他不干民兵队长,也不再上农会了。张寡妇说:“家里有马,要出官车,不如换个牛。”老花第二天就把马牵去跟李振江换了这个黑乳牛。遇到屯子里派官车,老花就说:“我养活的是牛,走得慢。又不能跟马搁在一起套车,牛套马,累死俩。”他摆脱了好几次官车。张寡妇常常和李振江媳妇在一块唠嗑。张富英跟李桂荣上台,把郭全海挤走,老花明明知道是冤屈,是极不应该的,但也没出头说啥。
现在,萧队长走进院子里,张寡妇正在喂猪。见着萧队长,点一点头,也不叫进屋,老花倒不好意思,请萧队长到屋。看见这势头,萧队长也不进屋,略站一会,就出来了。离开花家的榆树樟子时,萧队长对着送他出来的花永喜说道:“老花,不能忘本啊。”
老花还是答应那句话:
“那哪能呢?”
萧队长回到农会,坐在八仙桌子边,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卷“入党表”,里头有花永喜的一张。上面写着:“介绍人萧祥”,候补期是六个月,已经过了,还没有转正。看着这表,他想起头年花永喜打胡子的劲头。那时候,介绍他入党是没有错的。现在他连官车也不乐意出了。这是蜕化。在党的小组会上,讨论老花的转党问题时,他要提出延长他的候补期的意见。但又想着,开辟工作时,老花是有功劳的,如今光是不迈步,兴许是张寡妇扯腿,不能全怪他。还得多多收集他的材料,并把这问题请示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