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老田走进老梁家的院子,漫不经心地说:“老兄弟,闺女让我对你说一声,今儿个先给你家送粪。”老梁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声说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老田不冷不热地问:“可是蚂蚱车?”“给一匹大马也不换呐!”老梁轻松地回答。“三分钱一斤?”“三毛也不卖!”“嘻嘻……”“嘿嘿……”笑完了,两人都感到很满足,很愉快。老田当然更乐,好像打了一个大胜仗。
十
又是一年到了头。田家的拖拉机不但没有三分钱一斤卖了破铁,反倒花了几百元买来了铁犁、铁耙、铁播种机,基本实现了机械化。田家有机子,抗旱时从河里抽水浇地,把地灌了一个饱。等到梨花做通了爹的工作帮梁家浇地时,梁家的庄稼秧儿棉花苗儿都干得半死不活了。因此,田家比梁家多打个粮食,多拾了棉花,这一下把老梁气了个大歪脖。晚上儿子出去了,老梁就跟聋老伴说气话:“田老大的女儿是个精灵,干什么也不比男人差,这点我算服了;可还有一桩老田笃定输给我了,女儿再好,生了孩子也不能姓田呐!”老伴耳背,听不清楚,老梁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伴一听清老梁的话,马上神秘地说:“老东西,可别瞎嚷嚷,知道不?田家的那枝花跟咱家这个宝对上象了。”老梁大吃一惊,问:“当真?!”“咋呼什么?你眼瞎了?看不到这些日子两个人天天咬着尾巴出去,不是看电影就是看电视。”老梁兴奋得胡子都扎煞开了,心里想:“老田,老田,你的女儿要给老梁家传宗接代了,这下你可蚀大本喽!”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俗言道,“隔墙有耳”,老梁的狂话不知怎么很快被老田家知道了,两家的关系顿时紧张起来,最明显的变化是田家那枝花再也不来叫梁家这个宝去看电影、电视了。梁家的大宝像丢了魂似的,整天价唉声叹气。
梁成全起初莫名其妙,后来,慢慢地品咂出点滋味来了。噢,小兔崽子,八成是恋爱出了“故障”(这新鲜名词是田家买了拖拉机后才翻译到梁家来的)了,要不怎么再也听不到田家姑娘用甜蜜蜜的嗓子招呼儿子去看电影了呢?老梁恍恍惚惚地觉得这“故障”与自己有点关系,但一时又搞不太清楚。
几天之后,村里传开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田家姑娘要招婿了!正规的条件之外,还有两个附加条件:一是要男嫁女家,二是生了孩子姓田。
这一年梨花没累着,胖乎乎的脸蛋也没晒黑。家里进钱不少,老田格外开恩,给了女儿一部分自由支配。女孩儿不贪吃,一个劲儿地做衣裳。梨花截红裁绿,青岛上海,从头到脚置办了好几套。“人凭衣裳马凭鞍”,梨花穿上紫红色半高跟小皮鞋,咖啡色小筒裤,镶着金丝银线的针织上衣,脖子上围条苹果绿绸纱巾,头发用电梳子拉了几个大卷,嘿!真是粉荷花一般的水灵哟。逢集日,她到集上晃了一趟,卖货的忘了看摊,赶集的忘了看道。田家招婿的消息一传开,尽管条件苛刻,但求婚的人还是一溜两行。
老梁这下子火烧猴屁股,真正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急急忙忙把儿子叫到面前,很抱歉地说:“宝儿,爹对不起你,你就到你田大伯家去吧……真是的,姓田就姓田,本来嘛,孩子爹娘各一半,为什么非得姓梁?”听他说话的口气,竟像田家姑娘毫无疑问地做了他的儿媳妇似的。大宝垂头丧气地不吱声。老梁竟然上了火,膝盖一拍站起来,对着儿子吼叫:“不长进的小兔崽子!姓能当饭吃?姓能当衣穿?姓能当媳妇?”
大宝哭笑不得地说:“爹,您发的哪家子火呢?我一百个想去,知道人家要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