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路上走着,是上午八点钟光景。
傩喜先生见到一些庙中都有人磕头作揖,不很了解这件事的意义,就邀阿丽思小姐进去观光。
阿丽思小姐来中国原就是想看这个!
她看到一只猫拿了一尾很小的鱼放在那个朱红漆神桌面前,跪了下去磕头,又低低的祷告。这祷词也用得是一种韵语,只听到说:菩萨,这是一点薄薄礼仪,你别以为菲薄请随便吃吃。
我是一只平素为人称为正直的老猫,从不曾肚子不饿也向人唠叨。
因为听花猫说您菩萨真灵,我敢将我的下情上陈。
你保佑我每天吃鱼吃鸡,你保佑我以后得一个好妻。
你保佑我身无疾病,你保佑我白天能困。
你保佑我凡事如意,你保佑我……
磕完头,致了心愿以后就见到这个猫收拾东西把神桌前那尾小鱼衔去了,第二个求神的便又补上,把一个鸡头从口中吐出,照例的跪下,照例的念诵祷词。猫儿来得很多,所有希望全是一样。本来想从这里找到一些有趣味的什么,见到在中国磕头正同欧洲人对十字架行礼想神帮忙一个样,没有一点出奇,就一出这庙再不想进其他庙里了。
阿丽思说:“傩喜先生,我们不看这个吧,恐怕人家灰鹳老等着!”
这兔子绅士,则为这地方情形奇怪,实在再愿意看一点别的,如象本地兔子之类求神的事实。但他不好意思把这个希望同阿丽思小姐说。虽答应了阿丽思小姐赶忙走,却每从一个庙前经过就留心到进庙的人物。谁知所见的多数是猫,狗,狼,狐狸,肉食者类。吃斋的也有,如象獐鹿等等,总不是兔。他从那众兽中拣那耳朵大一点的注意,却看不出一匹兔子本家来。
他对这地方的社会组织是满意极了。他明白,在欧洲,人的生活都全应自己负责,到无可奈何时求是求神,也不敢太贪,神只是一个,照料不到许多。而这里,要发财,就去求财神。要治病,就又可以到药王庙去。坐船可以请天后同伏波将军派人照料。失落了东西,就问当坊土地要。保护家宅有神荼、郁垒(比红头阿三就象可靠得多)。虽然从地方下级法庭到大理院还办不清楚的案,一到城隍庙也就胜败分明了。
多神的民族,有这种好处,人人都对于命运有一种信心。且又相信各样的神如各样的官一样,足以支配人的一切。并且又知道神是只要磕一个头作一个揖便能帮忙。虽说香烛三牲有时不可免,但总之比——譬[pì]如说,家中孩子生了病,与其花两块钱请一位医生,再花一块钱捡一副药,还不如用两毛钱到神面前讨一点香灰什么的合算。吃了香灰终于死去,那是这小子命里注定,不吃香灰倒似乎是有意回避命运,罪更大了。
阿丽思小姐因为见到庙太多——怎样是庙同衙门,怎样是人家住宅,这是昨天扁嘴鸭一指点就知道了的。——想起神也多的是,她说,“傩喜先生,这地方通信大概方便极了,差不多每一个庙里都可以为我们捎信!”
“嗯,好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