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强,你那条子交给谁了?”
“什么条子?”
“托你交给大杨那条子。大前天中午交给你的。”
华克强瞥了他一眼,稍稍停顿一下说:“我给大杨了。怎么?”说完,目光在靳大成脸上转。
“没什么。”
“大杨说什么了?”
“我没看见大杨。”他说。然后不再说什么。
华克强走了。靳大成想了想,赶紧又写了一张条子。这次他要亲自把条子交到肖丽手中了。反正他已经不是这儿的人。他与肖丽的事大概也就从此完结。他只想再和肖丽见一面,尽管这可能是最后的一面,对于他并没有什么意义了。他象个临终的人,本能地想再睁一下眼看看生活,看看亲人,但不论他看不看都将离去。他把条子放在口袋里,准备碰到肖而就设法给她。
中午、下午、傍晚。他都没有碰到肖丽。肖丽去哪儿了?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恐怕今生今世再也难见。
第二天上午他去买好当夜返回青岛的车票,然后去体委办公楼办理离职手续。在走廊里,偶然从一扇敞露的门缝里发现肖丽正伏在桌上抄写什么。难道这是总教练有意把她调来做些事,好使他们在他临行前见不到面?怪不得昨天一天没有寻到她!她吃饭肯定也在这边的食堂。他看见肖丽的座位临窗,窗子又是敞开的。他忙走出楼,从院于绕到大楼侧面那扇朝东的窗下。这儿恰恰是院子拐向后边的一个死角,没人往来,只有数株黄蔷薇,每逢春末夏初繁花满枝,此时却凋败已尽,只剩下一片单调而浓密的绿叶。他把身子藏在枝叶里,防备被窗内的旁人发现。然后把纸条轻轻扔进去,正巧落在肖丽的眼前。肖丽一惊,扭脸来看,他却转身疾走了。
这房间也很大,肖丽坐在这边,另一边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办事员,正背对着她,使她得以打开纸条看。上边的字使得她惊异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并差点儿叫出声。这上边写道:
我已经被开除了。本周五乘夜车离开这里。此事别人谁也不知道。我周五晚八时还在老地方等你。我们最后告个别吧!
周五就是今天呵!
一股强烈痛苦、生离死别般的感情涌上来。她不可能、也不会有任何力量能抑制自己了。她一手抓起纸条,扭身往外跑。紧随着她一连串慌慌张张的动作,椅子歪了,水杯碰倒了,痰盂盖儿被撞到地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使得同屋那上年纪的女办事员扭过头低下前额,一双吃惊的眼睛从眼镜上望去,却只见她背影一闪,已经跑出屋去。
她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失魂落魄一般跑着。跑过走廊,跑下台阶,跑到院子,忽然差点儿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只听对面发出一个沉稳、熟悉,带些怨怪的声音:
“你这是到哪儿去?”
她抬起头,总教练就在面前,目光惊异地停在她表情奇怪的脸上,跟着就明白她已经知道靳大成将要离队的消息了。只见肖丽下巴直抖,嘴唇哆嗦,牙齿怕冷似地咯咯打颤,声音抖得更厉害:
“您,您不是说妥了吗,您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