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关小西看罢庄头黄隆基,原本生的恶相架子,款式倒不俗。腹内说:“他虽乡下人,一切房屋陈设,甚是精致,比京都旗下老爷们不矮短。我刚才见他这一副凶眉恶眼,我今到此,还不知吉凶怎样?”不表小西暗自思虑,单言庄头在椅上坐定,笑裁:“叫施不全打发来的小厮进来,我问他话。”家丁答应一声,望小西说:“那人跟我来,太爷叫你呢!”好汉闻听,并不答言,举步上前,假充愕怔,两眼可直瞅着庄头,从怀中取出字柬来,往上一递。黄隆基有点心中不悦,“啊啊啊”了几声,伸手把字柬接过,摇着头说:“小厮,见了你太爷,也不下跪,也不叩头。别说你哥哥儿,就是你主人施不全,见了你老爷,也得哈哈腰儿。罢了,打狗须得看主人,太爷今瞧施不全之面,暂且恕你出去,外边站着!”家奴一齐大声说:“愣头青听见了没有了太爷恕你不跪之罪,出去站着罢!快去。”
小西仍不答应,暗说“爽利!”转身出门下台阶,还在原处站立不表。
且说庄头用手从封筒内取出字柬,留神细看,只见上写着:本巡按施奉请台驾光临,明日候教,勿却是幸。
不全拜
庄头看罢,点头扭项,望家丁们带笑说:“施不全先作顺天府,我见过他:生了个四六不成材。可笑万岁就看上他咧,升为钦差大人。耳闻他有个听头儿,会想邪钱,故此我喜欢他。又是好汉的后代。他也知道咱家爷们有个名望,因此才下请帖,请我相见。这要是六部九卿大人们,哪有工夫会他们呢?”言罢,把红柬放在桌上,站起就往外走,走着说:“叫那小厮等着我,施不全眼内既有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就此更衣,同他进城,会会施不全大人才好。叫可用陪着,赏他杯茶吃严。”除却胡可用,余者跟着庄头,一拥而入。
且说胡可用见众人俱去,左右无人,他上前伸手把小西一拉说:“你到台阶上坐着歇歇。”小西答应,二人一齐坐下。胡可用低言说道:“关爷,你造化不小,你不下跪,竟免了一顿脚踢。那时老爷回来问话,你跪下罢!光棍不吃跟前亏。”小西故意迟了一会说:“我知道了,不用嘱咐。我有一事不明,说是院中狗多厉害,为何不见狗的影响?”胡可用说:“关爷不知,宅内恶犬足有一百多只。派四个人喂养,都在北角,白日圈起,更定这才撒开。外人给起了外号,太皇庄叫作恶狗村。”
小西点头。
不表小西、可用叙话,
且说黄隆基家奴跟着出了南院,来到自己住房,进内更衣。家奴都在门外伺候。忽见大管家乔三来到。众奴一齐站起,个个垂手侍立,如同侍候主人一般。乔三见众人侍立,便说:“孩子们坐着罢!”又问:“太爷呢?”
众人见问,即将施公下帖之事,回了一遍。乔三说:“幸而我回来,他几乎投入施公圈套。等我进去说罢!”迈步入内书房,但见庄头更衣。乔三上前打千回
话说:“太爷不用更衣咧!奴才有话回明了太爷,可行可止,再细酌斟。”庄头点头说:“有话起来讲。”乔三站起,侍立一旁说:“小的今早进城,到当铺盐店烧锅里算帐,已闻施不全把告咱爷们的呈状收的不少。
他差人下帖人城是计。太爷,此事恐有不利。”庄头说:“依你那样办法?”乔三说:“依小的拙见,先打发来人回去。咱到东院与响马商议商议,今夜叫绿林朋友去几位,潜入金亭驿行刺如何?”庄头闻听说:“此计最妙,就先打发来人回去。”
乔三答应,望众奴说道:“你们跟我去见投帖之人。”众奴答应引路,霎时进了南院。胡可用看见乔三,连忙站起,低言又望小西说:“你快站起,我们管家乔三爷来咧!”小西只得站起,偷眼观瞧,但只见一人出来,进到厅中,叫声:“尔等快请那人来。”一人答应出门,眼望小西说:“乔三爷请尊驾呢!”
好汉闻听,暗说道:“这事有些差了。庄头说更衣出来就走,为何此人不来,打发管家出来呢?又加一个‘请’字,其中必有原故。见面听音,便知详细。”想着带笑说:“不敢。”跟那人进去。乔三见豪杰,站起身说:“看坐。”有一人拿过一张椅子来,放在对面说:“上差请坐。”小西见恶奴带笑,以礼相待,只得赔笑回答说:“爷上请坐,我小的有僭了。”小西对面陪坐。乔三扭项;又说:“看茶来。”众奴答应走去。不多时托盘端了两杯茶,先让小西,然后递与恶奴乔三。茶罢接茶杯。乔三望小西赔笑开言说:“家主进内更衣,才要进城,心疼不止,老病忽发,不能前去。尊驾回去,善为周旋。容日病好,必去赔罪。”小西回言:“好说,好说。”就要告辞。乔三复又嘱托说:“多有借重了。胡可用送上差出村,小心恶犬。”
可用回答:“晓得。”眼望小西说:“我来送爷出庄。”好汉站起身来。乔三说:“失送,望祈包容。”好汉回言:“不敢。”
乔三与小西哈腰而别。小西在后,可用引路,一同而行。到了庄外,二人拱手而别。
小西走着,心中暗想,我看恶奴言谈礼貌,强于他主百倍;他给家主托病,心内却藏奸诈。一边走着,一边恕霎时来到金亭馆,面见施公,将已往之事细说一遍。贤臣点头,心中为难:请他不来,拿他又费了事咧!众军民呈状无数,无人原案,如何是好?忠良眉头一皱,计生心来,一摆手,小西退闪。贤臣忽闻天霸在一旁冷笑,施公暗里察见。待小西出去后,明知故问:“壮士冷笑何故?”天霸见问,只得上前打千说:“老爷容禀:想庄头那厮,不足为惧。久闻绿林中有人讲说,他手下有个管家乔三,外号飞腿。他手使单鞭,坐骑乌马,黑面目,满部胡须,文武都通,人送他外号叫赛郑恩,专爱结交盗寇,招聚能人,窝藏好汉,足智多谋,心毒手狠。庄头见帖,真心前来,打算是要与大人交好。忽又推病,必是乔三识破咱的机关,拦住不叫主人前来,其中定有恶计。依我想:或者他夜遣贼人到驿馆来害老爷,千万提防才好。”贤臣闻听,心中不悦说:“壮士此言差矣!恶人不过叫贼人来害施某。我想就算他文武精通,怎奈有官兵昼夜巡查,何足惧哉?”黄天霸微微冷笑说:“恩官所想,虽是如此,怎奈暗箭难防;他并不仗争战之勇。依老爷想:白日有兵将堵.c挡,夜晚有城守巡捕。但自古道:‘能人背后有能人。’不可不防。想当初江都县衙内巡逻,衙外有兵丁,恩公灯下观看案稿,我小人夤夜进内,谁人知晓?”
施公被天霸几句话,说得低头不语,心中有些恐惧,不好明言,暗想:“明有防备;暗来行刺,令人难防。当日天霸行刺,不亏我三寸之舌,焉有今日?”思虑了一会,有些胆怯,可不肯露出惧色来,反倒含笑说:“壮士,依你怎样呢?”好汉说:“哪用恩公挂心?古云,‘年年防火,夜夜防贼。’就只小的与小西二人,自己防备。我在户上,他在地下,每夜如此。大约贼人有天大胆子,白日也不敢来;即便夤夜行刺,不过一二人,何足惧哉!”施公点头,即嘱小西一同防备不表。
且说乔三打发小西去后,到东院见了众绿林,说几句客套话,一齐坐下。
吩咐厨役收拾酒菜,与众寇饮酒闲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