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
不是包公寻法兽,千年异怪怎教除?
知音君子休频笑,此段难为说有无。
话说清河县离城十五里,有秀士施俊,原亦宦族,娶城里何有钱之女为妻。何家极富,只一女,名赛花,容貌秀丽,针指精通。自过施氏之门,饮食措办,尽父家所给,施俊得以攻于书史,而有功名之念。
一日,闻东京开科取士,要辞妻前往赴试。何氏劝之云:“荣枯由命,富贵在天。室下更无亲人,君身去后,妾靠于谁?
若使前程有在,尚待来科不迟。”施俊云:“尔父之家知我赴京,必遣婢妾来相伴。十年灯窗,岂宜错过?多则一年半载便回矣。”何氏见其意坚要行,再不阻谏。次日整备行李起程之际,岳丈遣家人送得盘缠银十两来相赠。施俊受了,不胜之喜,辞别妻室而行。正是:分明一把离情剑,割断河桥送泪痕。
时值三月初旬,春光正匀。路上花红柳绿,融和天气。施俊与家童小二于途中晓行夜住,饥食渴饮,行了数日,已到山前店,遇晚投宿。原来本地那山盘旋六百余里,后面接西京地界,幽林深谷,崖石嵯峨,人迹所不到,多出精灵异怪。有一天,西天走下五鼠精,神通变化,往来难测。或时化老人出来脱骗客商财物,或时化女子迷人家之子弟,或时化男子惑富室之美妇。其怪以大小呼名,有鼠一、鼠二之称。聚穴在瞰海岩下。
一日,其怪鼠五正待寻人迷惑,化一店主人在山前延接过客,恰遇施俊生得清秀,便问其乡贯来历。施俊告以住居,要往东京赴试之事,其怪暗喜。是夜备酒礼待之,与施俊对席而饮。酒中论及古今,那怪答应如流,明见万里。施俊大惊,忖道:“此只是一店家,恁的博闻!我读十年经史,亦不能记忆许多经典。”因问:“足下亦知学否?”其怪笑道:“不瞒秀士说,三四年前,亦赴两遭试,时运不济,科场没份,故弃了诗书,开一小店于本处,随时度日。”施俊深教之。饮到更深,那怪心生计较,呵一口毒气于酒中,递与施秀士饮之。施俊不饮那酒便罢,才饮下口,便昏闷迷倒于座下。小二连忙扶起,引入客房安歇。施俊腹中疼痛难熬,小二慌张,又没寻个医人处。
延至天晓,已不见昨夜那店主人,里头房子却有老妪出来。小二恳告主人饮酒昏迷之故,望有汤求得些。老妪问其来由,小二将前事一一具知。老妪惊云:“汝主人又遇怪中毒矣。”
小二问其故,老妪道:“此处出异怪,不时出来迷惑客商。昨日店主人即其怪之变化,汝主人酒中被放毒气,若救之迟,则命必丧矣。”小二听罢,即拜恳老妪救治之方。老妪云:“我不能救治,除往芽山求董真人丸丹来饮下,便可吐出原毒,方能救理。”小二云:“此去芽山几多路程?”老妪云:“趁早行,一日赶到。”小二入房中对主人说知其事。施俊惊忧,即用银五两作见礼,着小二往芽山投董真人去了。正是:只为功名来赴试,惹出灾患动朝廷。
当下那妖怪竟脱身变化作施俊模样,抛走归来。何氏正在房中梳妆,听得夫婿回转,连忙出来看时果是,笑容可掬,因问:“才离家二十余日,缘何便回?”那妖怪答道:“将近东京,途遇赴试秀士,说道科场已罢,才子散离都下,我闻得遂不入城,抽身回来。”何氏云:“小二如何不同回?”妖怪答云:“小二不会走路,我将行李寄他朋友带回,着他随之,在后未到。”何氏信之,遂整早饭与妖怪食毕,亲戚来望,都见是真的。自是那怪与何氏取乐,岂知真夫在店中受苦?正是:云散雨收成远别,花红柳绿为谁春?
又过了半月日,施俊在店中求得董真人丸丹药调汤饮之,果获安痊。比及要上东京,闻说科场已散,与小二辞谢老妪回来。又是梅黄麦熟天气,中处乍热难行,缓缓归到家里,将有二十余日。小二先入门,恰值何氏与妖精在厅后饮酒。何氏听见小二回到,便起身出来问云:“汝缘何归得仍迟?”小二答云:“休道归迟,险些主人命亦不保。”何氏问是哪个主人。小二道:“同我赴京去的,又问是哪个主人?”何氏笑云:“尔于路上躲懒不赶行,主人先回二十余日矣。”小二惊道:“说哪里话?主人与我日里同行,夜则同睡,寸步不离,汝何说他先回?”何氏听罢,疑惑不定。忽施俊人得门来,见了何氏,相抱而哭。其妻正诉被怪脱形来迷之事,那妖怪听得,走出厅前喝声:“是谁敢戏吾妻?”施俊大怒,近前与妖相闹一番,被妖赶逐而出。邻里闻之,无不惊愕。施俊没奈何,只得投见岳父,诉知其情。岳丈甚忧,令之具状告于王丞相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