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道:“那瓶也该得空儿收来了。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已,那个主儿的一伙子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又不大管这些,不如早收来是正经。”晴雯听说,便放下针线道:“这是等我取去呢。”秋纹道:“还是我取去罢,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道:“我偏取一遭儿。是巧宗儿,你们都得了,难道不许我得一遭儿吗?”麝月笑道:“统共秋丫头得了一遭儿衣裳,那里今儿又巧,你也遇见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也把太太的公费里一个月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说着,又笑道:“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秋纹也同他出来,自去探春那里取了碟子来。
袭人打点齐备东西,叫过本处的一个老宋妈妈来,向他说道:“你去好生梳洗了,换了出门的衣裳来,回来打发你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去。”宋妈妈道:“姑娘只管交给我,有话说与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顺去。”袭人听说,便端过两个小摄丝盒子来。先揭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鸡头两样鲜果;又揭开那个,是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又说道:“这都是今年咱们这里园里新结的果子,宝二爷送来给姑娘尝尝。再前日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玩罢。这绢包儿里头是姑娘前日叫我做的活计,姑娘别嫌粗糙,将就着用罢。替二爷问好,替我们请安,就是了。”宋妈妈道:“宝二爷不知还有什么说的?姑娘再问问去,回来别又说忘了。”袭人因问秋纹:“方才可是在三姑娘那里么?”秋纹道:“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什么诗社呢,又是做诗。想来没话,你只管去罢。”宋妈妈听了,便拿了东西出去,穿戴了,袭人又嘱咐他:“你打后门去,有小子和车等着呢。”宋妈妈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屋里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要少了他,还有个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要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他去。”正说着,宋妈妈已经回来道生受,给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做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做诗呢。’史姑娘道,他们做诗,也不告诉他去。急的了不得!”宝玉听了,转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直到午后,湘云才来了,宝玉方放了心。见面时,就把始末原由告诉他,又要与他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他看,先说给他韵脚;他后来的,先罚他和了诗。要好,就请入社;要不好,还要罚他一个东道儿再说。”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他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他呢!”遂忙告诉他诗韵。
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都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的。”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