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看了,回手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道:“回去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日我来兑银子送过去。”小厮答应了。戴权告辞,贾珍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去兑,还是送入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兑,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说:“待服满,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着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带着侄女史湘云来了。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正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礼也摆在灵前;少时,三人下轿,贾珍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计数。只这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
贾珍令贾蓉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诰授贾门秦氏宜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截。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牌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道:“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宜人之丧。四大部洲至中之地,奉天永建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沙门僧录司正堂万、总理元始正一教门道纪司正堂叶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振,四十九日销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亦不及繁记。
只是贾珍虽然心意满足,但里面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宝玉在侧,便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便将里面无人的话告诉了他。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保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坐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向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胜,笑道:“这果然妥贴。如今就去。”说着拉了宝玉,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因拄个拐踱了进来。邢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多事,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贾珍一面拄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与他坐。贾珍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娘、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说道:“婶娘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体统,要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娘家,只和你二婶娘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何曾经过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娘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从小儿大妹妹玩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可求了。婶娘不看侄儿和侄儿媳妇面上,只看死的分上罢!”说着流下泪来。
王夫人心中为的是凤姐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起,被人见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出神。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能干,今见贾珍如此央他,心中早已允了。又见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说得如此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问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面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的,问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见说得有理,便不出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大妹妹行礼,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凤姐连忙还礼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