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素姐至极无奈,无意中打出一个屁来。原来素姐这辈子是人,那辈子原是皮狐。那皮狐的屁放将出来,不拘甚么龙虎豺狼,闻见气亮,只往脑子里钻。熏的寄姐丢了鞭子,直蹶子就跑。素姐跳起来,依旧撒泼恶骂。寄姐道:“你别骂,我合你好讲;你再骂,我就再打!”素姐怎么肯听,依旧狠骂。寄姐卷了卷袖,脱了裙子,拿着一根库里传更的筹,赶上前,一手揪着脑后衣领,摔翻在地,骂道:“我就把你这臭贼小妇一顿打死,料相也没有这里与你讨命的人!我破着不回你山东去,打死没帐!”素姐慌道:“我怕你,我实不敢了。你有话,我听着。”寄姐道:“我可不合你说话了,你听甚么话,且打了,可再讲。”
狄希陈跪着,打都磨子的死拉。素姐住了骂,着实苦淋淋的哀告。罗氏众人又都做好做歹的假劝,说道:“他既是认了不是,又说再不敢了,奶奶你且饶他这遭;等他再敢,奶奶你再打,迟了甚么?奶奶只看俺众人的分上,饶了他罢。”寄姐还没慨然应允。罗氏又说薛素姐道:“俺也实不知道你当真是个甚么人。俺们进宅来伏事的,就是这现在的奶奶,俺头顶的也是这位奶奶,脚踩的也是这位奶奶。别说没曾见你,连耳朵里听也没听见有你。你新来乍到的,熟话也没曾熟话,你就这们乔腔怪态的?你想你又没带了多少人来,我听说还有跟的个小厮,翻调也只你两个。你就当真的是位奶奶,‘牡丹虽好,也得绿叶扶持’哩!你自家一个,就歪歪到那里去?”
素姐道:“奴才也跟着欺心!你这老婆们都是半路寻的,知不道有我罢了。狄周那贼奴才,可也是我手里的家人,他往那里去了?影儿也没他!”狄希陈道:“狄周行了几程,拐了些银子走了,没在这里。”素姐道:“狄周走了,跟你到家的张朴茂、小选子哩?他两个也不知道我么?”狄希陈道:“这媳妇子不是张朴茂的么?”素姐道:“可又来!你汉子家里,我三茶六饭的养活了将一个月,他就没合你说家里有我?我就不能降发你那主子,我可也打的你这奴才!”跑到跟前要打罗氏。罗氏站住,动也不动。素姐伸手,罗氏使手拨拉。寄姐道:“我的媳妇子,谁敢打!他要打,你也动手!”素姐被人降怕了的人,果然束回手去。寄姐道:“你既然知道好歹,拿个坐来,叫他坐下,我合他好讲。”对素姐道:“我有三等待你的法儿:上等,中等,下等。你待拣那一等哩?”素姐不言语。
寄姐道:“你不言语,是待叫我拿下等待你呀!这个不难。老娘的性子,别人没经着,你问问做官的,他经着来。惹的我用那一等,待开了头,你叫我另改,可是不能的。你快着拣一等好的认了便宜!”素姐道:“我悔不尽‘孤军深入’,撞在你这伙子强人的网里,我待跳的呀,飞的呀?就待死,也只是干死了。我敢只望你上等待我才好。”寄姐道:“你要叫我上等待你,这事不难。你把刚才来到的歪憋,从此尽数收起,再别使出一点儿来,我也不说甚么先来后到,咱论年纪,姊妹称呼。你也别要多管闲事,饭来开口,拣好饭与你吃;衣来伸手,拣好的衣裳与你穿;汉子十朝半月,也许合你睡。”素姐接口说:“这睡不睡我倒不放在心上,不希罕这丑营生!我要把这件事放不下,可从早里也生下孩子了!”
寄姐道:“人家娶老婆,不图生孩子,留后代,是舍饭给他吃,舍衣裳给他穿哩?再说家,仍是我当,不许你乱插杠子;事,还是我管,不许你乱管闲事;媳妇子丫头,由我教诲,不许轻打轻骂的。我分付他们,赶着你叫薛奶奶。”素姐接说:“既赶着我叫薛奶奶,我听你娘家姓童,叫他们也赶着你叫童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