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凡事叫人青目抬举的,毕竟有几分身份,叫人青目得起,抬举得来,方可青目看他,使手扶他。若是一堆臭屎阿在那里,乍然看见,掩了鼻子放开脚飞跑,还怕看在眼内污了眼睛,谁还肯去青目!若是一只死狗,你狠命的扶他上墙,那死狗的前腿定是巴不住,后腿定是上不来,你就有扛鼎拔山的气力,断抬举不起那稀烂的东西。这狄希陈虽是有了相主事这般气势的书托了刑厅,要他另眼看待却有何难,怎禁得有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小老婆,在那刑厅的卧榻之旁,无明无夜,“昏盆打酱”,打骂不休?不要说刑厅是上司,经历是属官,就是在你爹娘隔壁,你这样肆无忌惮,也定是要责罚的了;就是有这样一个邻家,不住的打骂,也定是住不安稳,不是叫你避他,定是他情愿避你,也受不得日夜的咭聒。看了同年的体面,饶了你重处,开你个“不谨”,打发你个“冠带闲住”,难道这是屈你不成!
谁知狄希陈官星有分,另有生成造化。这刑厅的家教,就是经历的闺门。少年中了甲科,声誉货利,看得是不求而至的东西,单单只重的是色,也不看看自己有上唇没下唇就要吹箫。家里放着一个生菩萨般标致、虎狼般恶毒的一个大奶奶,只因离了他的跟前,躲在京中观政,忘记了利害,不顾了法度,只图了眼下娶了二位小妈妈。虽说是二雄不并栖,谁知这二雌也是并栖不得的东西。御河桥寻的下处,前后娶这两个进门,先娶的起名“荷叶“,后娶的起名“南瓜”。娶南瓜的二日,吴推官合南瓜尚睡觉不曾走起,荷叶雄纠纠走进房内,拾起吴推官的一只趿鞋来,揭去棉被,先在吴推官光屁股上两下;南瓜穿衣不及,也在光屁股上两下。口里骂道:“杂情的忘八!没廉耻的蹄子小妇!知道个羞儿么?日头照着窗户,还挡着脖子鳔着腿的睡觉!老娘眼里着不下沙子的人,我这个容不的!”嚷骂个不住。
南瓜是新来晚到,不知深浅,干教他打了两下,不该叫人看的所在,都叫他看了个分明,含忍了不敢言语。这吴推官若是个有勾当的男子,扭起鼻子,竖起须眉,拿出那做主人公的纲纪,使出那进士的势力,声罪致讨,重则赶逐,轻则责罚,岂不是教妇初来,杀缚他的悍性?谁知一些也不能,凭他打,任他骂,屁也挤放不出一个,雌了一口白牙茬骨只笑。
后来南瓜渐渐的熟滑,又看了荷叶的好样,嘴里也就会必溜必辣,骂骂括括的起来。吴推官合荷叶睡觉,南瓜便去掀被子,打屁股,骂忘八淫妇。吴推官合南瓜睡觉,这荷叶是不消提起,照例施行。镇日争锋打闹,搅乱得家宅不安,四邻叫苦。吴推官无可奈何,只得分了班,每人五日。分班之后,仍旧你争我斗,又说:“你的五日都是实受,我的五日多有空闲。偏心的,该长碗大的疔疮;不公道的,该长斗大的瘤子;偏吃了东西的,烂吊了产门!”依然整日鬼炒。
吴推官没有法,只得另打了宽炕,另做了阔被,三人一头同睡。吴推官将身朝里,外边的不是手臂,就是大腿,多是两三下,少是一两下,扭的生疼。将身一骨碌翻转朝外,那里边的从头上拔下簪子,不管脊梁,不论肩膀,就是几锥。弄得个吴推官不敢朝里,不敢朝外,终夜仰面朝天,或是覆身向地。有时荷叶趴在身上,南瓜就往下拉;有时南瓜趴在身上,荷叶就往下扯。整夜就象炼魔演猢狲相似,弄得眼也不合,这也算是极苦。谁知这吴推官以为至乐,每每对了同年亲友,自诩相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