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千恩万谢的回来,上复了晁夫人的话,说:“徐大爷正上了梁,穿了吉服回来,又替起名晁梁。”晁夫人道:“这又古怪。我梦见梁和尚进到卧房,他就落地。我肚里算计正要叫他是晁梁,恰好大尹就替起了这个名字。事不偶然,这个小厮定然有些好处。”亲眷家传扬开去,没一个不替晁夫人谢天谢地。
到了三日,送粥米的拥挤不开,预先定了厨子,摆酒待客;叫了庄上的婆娘都来助忙,发面做馍馍,要那一日舍与贫人食用;又叫外面也摆下酒席,要请那晁思才这八个族人,里边也还要请那些打抢的十四个恶妇。先一日都着人去请过了。到了十八日,把徐老娘接得到了,送粥米的那些亲眷渐渐的到齐,都看着与孩子洗了三。
他那东昌的风俗,生子之家,把那鸡蛋用红曲连壳煮了,赶了面,亲朋家都要分送。看孩子洗三的亲眷们,也有银子的,也有铜钱的,厚薄不等,都着在盆里,叫是“添盆”。临了都是老娘婆收得去的。那日晁夫人自己安在盆内的二两一个锞子,三钱一只金耳挖,枣栗葱蒜;临后又是五两谢礼,两匹丝绸,一连首帕,四条手巾。那日徐老娘带添盆的银钱约有十五六两。
再说那日晁夫人先使人送了一百个煮熟的红鸡子,两大盒赶就的面与徐大尹,收了,赏了家人二百文铜钱。又分送了亲朋邻舍。族中那八个人,也都有得送去。有回首帕汗巾的,有回几绺钱的,都各样的不等。
这一日,族中八家子的男妇七家都到,只有晁思才一家都不曾来,他说:“我们前日说他没有儿子,去要分他的家事,他如今有了儿,这是要请我们到那里,好当面堵我们的嘴。且前日吃了这一场的亏,还不曾报得仇,还有甚么脸去?”众人道:“就是要堵我们的口,既然请得到家,也毕竟要备个酒席。难道叫我们空出来了不成?况且那日原是我们的不是,分他些甚么罢了,怎么倒要赶他出去?他又不曾自己呈告我们,这是天爷使官来到,吃了这亏,怎么怨得他?他既将礼来请我们,如何好不去?”也有送盒面的,也有送盒芝麻盐的,也有送十来个鸡子的,也有送一个猪肚两个猪肘的。晁夫人都一一的收了。
那些族中的婆娘恐怕去得早了,看着孩子洗三,要添盆的银钱,所以都约会齐了,直过了晌午方才来到。里外的男妇,除了晁思才,别的都是晁夫人的下辈,都替晁夫人叩喜。晁夫人都欢欢喜喜的接待他们,众人都说起前日的事来,要与晁夫人陪礼,晁夫人道:“前日叫你们吃了一场亏,我不替你们陪礼罢了,你们倒要替我陪起礼来。如今我们大家都喜,把那往事再不要提他,只往好处看。既是一族的人,人又不多,凡事看长,不要短见。”
那些泼妇们,也有叫大娘婶子的,也有该叫奶奶妗母的,磕头不迭,都说:“那一日若不是你老人家积福,两次叫人替俺们讨饶,拿到大街上当了人千人万的打三四十板,如今怎么见人!”晁无晏老婆说:“只是那一日说声叫老娘婆,我那头就轰的一声,说:‘这是待怎么处置哩!’七奶奶插插着说:‘没帐!他见翻出点子甚么来了?一定说咱产门里头有藏着的东西,叫老娘婆伸进手去掏哩!’叫我说:‘呀!这是甚么去处,叫人掏嗤掏嗤的?’后来才知道是看春姐。”把晁夫人合众女眷们倒笑了一阵。
正说笑着,一个丫头跑来说道:“奶奶,俺小叔屙了一大些扭黑的粘屎,春姨叫请姐姐看看去哩!”晁夫人道:“孩子屙的脐屎怎么不黑?”晁夫人进去,众人也都进去看。晃夫人一只手拿着他两条腿替他擦把把,他乌楼楼的睁看着,东一眼西一眼的看人,照着晁夫人的脸合鼻子,碧清的一泡尿雌将上去,笑的一个家不知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