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巡兵备道为剪除衙虎、以泄民恨事:照得武城县官贪赃乱台,峻
罚虐民,人怨已深,神恫既极。半道已经揭板两台,正在参究;不谓恶
贯满盈,天殛其魄。虽豺狼已死,而假威煽恶之群凶,法当锄剪。除已
经本道面拿监禁外,所有被其茶毒之家,据实赴道陈告。既死之灰,断
不使其复灼;在柙之虎,无须虑其反噬,以失报复之机,甘抱终身之辱。
特示。
那告状的,挨挨挤挤,不下数百余张。那计巴拉也写了一张格眼,随了牌进去,将状沓在桌上,走到丹墀下听候点名。那巡道看计巴拉的状上写道:
告状人计奇策,年三十五岁,东昌府武城县人。告为人命事:策妹
幼嫁晁源为妻,听信娼妾珍哥合谋诬捏奸情,将妹立逼自缢。虎役伍圣
道、邵强仁过付枉赃银七百余两,黄金六十两,买免珍哥不令出官,妹
命无抵;红票证。乞亲提审,或批理刑褚青天究解。上告计开被告:珍
哥、晁源、小夏景、伍圣道、邵强仁、小柳青。干证:高氏、海会、郭
姑子。
巡道看完了状,问道:“这七百两银子,六十两金子,是过付与谁?”计巴拉道:“小的也不知过付与谁。只有他亲笔禀帖朱笔为证。”递上与巡道看。巡道看说:“那七百两银子有甚凭据?”计巴拉道:“在那朱票日子底下暗有脚线。”巡道照见了“五百”二字。巡道沉吟了一会,点头道:“你状上如何说是七百?”计巴拉道:“这五百是过送的,那二百是伍小川、邵次湖背工。”巡道叹息了两声,说:“什么!有这样事!”又问:“你那妹子一定奸情是真不然,因甚自缢?”计巴拉道:“若在妹子奸情是实,死有余辜,因甚行这般重贿买求?小的告做证见的海会是个连毛的道姑,郭姑子是尼姑,常在妹子家走动。珍哥诬说那海会是道士,郭姑子是和尚,说妹子与和尚道士通奸,迫勒妹夫晁源逼妹子自尽了。”巡道吩咐在刑厅伺候。次日,将状批发下去。计巴拉往东昌刑厅递了投状。
刑厅姓褚,四川人,新科进士,甚是少年,又是一个强项好官,尽可与那巡道做得副手。看了投词,问了些话,大略与巡道问得相似,计巴拉也就似回巡道的话一般回了。刑厅分付,叫:“不必回去。我速替你结词。”差人下武城县守提一干人犯,务拿珍哥出官。状上有名犯证不许漏脱一名。
那时武城县署官还不曾来到,仰那署捕的仓官依限发人。县厅的差人到了晁源的家里,不说是去拿他的,只说是计都父子上纸价,寻他不着,有人说在宅上躲藏,故来寻访,将晁源哄出厅上,一面三四个胖壮婆娘,又有五六个差人,走将进来。晁源不由得吓了一跳。那三四个婆娘,狼虎般跑到后面,拣得穿得齐整生得标致的,料得定是珍哥,上前架住,推了出来。
珍哥自从计氏附在身上采拔了那一顿,终日淹头搭脑,甚不旺相,又着了这一惊,真是三魂去了两魄,就是那些媳妇子丫头们也都唬的没了魂。晁源说:“你们明白说与我知道,这却是为何?”那先进去的两个差人说:“这是刑厅褚爷奉巡道老爷的状,要请相公合相公娘子相会一面。深宅大院的相公不肯出来,我们却向何处寻得?所以不得不这样请。这是我们做差人的没奈何处,相公不要怪我们。男子人也不敢近前冲撞娘子,所以叫我们各人的妻室来服事娘子出来。”那珍哥不晓得什么,只道还是前日这样结局,虽是有几分害怕,也还不甚。只是晁源听得说是巡道状,又批了刑厅这个古怪的人,心里想道:“这遭却不好了!凭他甚么天大的官司,只是容人使得银子的去处,怕他则甚!这两个乔人,银子进不去,分上又压不倒,命是偿不成,人是要死半截的了!”一面叫后边速备酒相待。珍哥被那四五个婆娘伴在厅内西里间坐的。
差人取出票来看了,上面还是小夏景、小柳青一干妇人,着落晁源身上要。晁源道:“这都是几个丫头合家人媳妇,见在家里,行时一同起身就是。”差人道:“褚爷的法度甚严,我们也不敢领饭,倒是早些起身,好赶明早厅里投文。”晁源道:“既与人打官司,难道不收拾个铺盖,不刷括个路费?没的列位们都带着锅走哩!”差人道:“若是如此,相公叫人快收拾你自己行李便是,我们倒不消费心。褚爷是什么法度!难道我们敢受一文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