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小川在外面各处搜遍,只不曾番转地来。那伙婆娘在计巴拉婆子裤档内,胸前,腿内夹的一块布内,没有一处不摸到;床背后,席底下,箱中,柜中,梳匣中,连那睡鞋合那“陈妈妈”都番将出来,只没有甚么牌夹。自己也甚没颜面,燥不搭的,大家都去了。计巴拉道:“你这等上门凌辱人家,你莫说是武城的马快,就是武城县大爷,我也告你一状!”那伍小川、邵次湖虽也自知理亏,口里还强着麻犯了几句才去。计巴拉道:“想我若不把银子急急的上完了,合他说话也不响!”
那时正是景泰爷登极,下了覃恩,内外各官多有封赠,那珠子贵如药头一般,把那计氏交付的两条珠箍,到古董铺里与他估就了换数。谁知这样货好大行情,乱抢着要换。那陈古董除打了二三十两夹帐,计巴拉还得了七十六两银子。走到县前那马快房内,只见净悄悄一个人也没有,又走到库门口,刚刚只一个张库吏有那里静坐守库。计巴拉与他相唤了,说要交那罚的纸价。张库吏道:“只还得同了原差拿了票来,我照票内的数目收了,登了收簿,将你票上的名字榻了销讫的印。如今原差不来,我倒可以收得,只是欠没了凭据。”
计巴拉别了出来,那县里边也是冷冷落落的,从礼房门口经过,只见一个人一只手拿了一张黄表纸写的牒文,一只手拿了把钥匙在那里开门。原来那人是计巴拉的表弟方前山,应充礼房书手,让计巴拉到房坐下,问计巴拉来做甚事。计巴拉道:“我拿了银子来上纸价。”方前山道:“上过了不曾?”计巴拉说:“库吏因没有原差,所以不曾收得。”
方前山说:“这银子且等待几日,看看光景来上不迟。如今大爷生了发背大痈,病势利害得紧。昨日往鲁府里聘了个外科良医姓晏的来,那外科看了,说是‘天报冤业疮’,除非至诚祈祷,那下药是不中用的,也便留他不住,去了。外科悄悄的说:‘这个疮消不得,十日就烂出心肝五脏来哩。’我适才到了城隍庙叫崔道官写了疏头,送到衙内看过,要打七昼夜保安祈命醮哩。”
计巴拉道:“我一些也不闻得,是从几时病起的?”方前山道:“难道这事你不曾闻见么?就从问你们的官司那一日觉得就不好起,也还上了三四日堂,这四五日来倒动不得了。那日问时,我料的你与计姨夫每人至少得二十五板,后来他挝了挝签,凭计姨夫顶触了一顿,束住了手不打,把众人都诧异的极了。谁知有个缘故:他原来手去挝签的时节,看见一个穿红袍长须的人把他手往下按住;到了衙里,那个穿红袍的神道常常出见,使猪羊祭了,那神道临去,把他背上搭了一下,就觉的口苦身热,背上肿起碗大一块来。说那神道有二尺长须,左额角有一块黑痣。这是家人们悄悄传出来,他里边是瞒人,不叫外泄的。”
计巴拉道:“据这等说起来,这神道明明是我公公了,我的公公三花美髯,足长二尺,飘然就如神仙一般,左边额角上有钱大一块黑痣,但不知公公如何便这等显应?你为甚的料得他那一日要打我们哩?”方前山道:“难道这样事,你们又不晓得?那一日,我刚在衙门传桶边等稿,一个管家在传桶边往外张了一张,把我不知错认了是谁,叫我到跟前递出一个帖来,却是伍小川、邵次湖的禀帖,说:‘晁源一干人犯都齐到了,见在听审。’大凡是这样的禀帖传进去,定是有话说了。我接来朝了日头亮照看,那朱判的日子底下有‘五百’二字,旁边朱笔又写道:‘再换叶子赤金六十两妆修圣像。’这是嫌五百银子少,还要叫他添六十两赤金。晁家那半日内把城中金都换遍了,轰动的谁是不知道的!”计巴拉道:“那个帖子怎样了?”方前山道:“我恰好出来,撞见了伍小川,把与他了。他既受了他的厚贿,说甚么不打你们?他那日又在皂隶手里大大的使了钱,嘱托他重重加刑。若不是计爷暗中保护,你们不死,也定要去层皮的!”
计巴拉道:“贤弟,你既晓得这等详细,如何不透些信息与我,叫我们也准备一准备!不枉了是我们兄弟一场!”方前山道:“表兄,你凡事推不晓得!你有我这个表弟,你又不晓得;我在礼房,你又不晓得;适间不是我唤你,你到如今还不晓得有你这个表弟哩!我却往何处寻你说信?”计巴拉问说:“伍小川、邵次湖这三四日不曾到我家来作贱,不知是何缘故?”方前山说:“如今那个伍小川、邵次湖还敢在外行走?那些行时道的马快如今躲得个寂静,恐怕那许多的仇家要报怨倒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