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寿儿自换了卧房,恐怕情人又来打暗号,露出马脚,放心不下,到早上不见父母说起,那一日方才放心。到十余日后,全然没事了。这一日睡醒了,守到巳牌时分,还不见父母下楼,心中奇怪。晓得门上有封记,又不敢自开,只在房中声唤道:“爹妈起身罢!天色晏了,如何还睡?”叫唤多时,并不答应,只得开了房门,走上楼来。揭开帐子看时,但见满床流血,血泊里挺着两个尸首。寿儿惊倒在地,半晌方苏,抚床大哭,不知何人杀害。哭了一回,想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报知邻里,必要累及自己。”即便取了钥匙,开出门来,却不怕羞,立在门内喊道:“列位高邻,不好了!我家爹妈,不知被甚人杀死?乞与奴家作主!”连喊数声,那些对门间壁,并街上过往的人听见,一齐拥进,把寿儿倒挤在后边,都问道:“你爹妈睡在那里?”寿儿哭道:“昨夜好好的上楼,今早门户不开,不知何人,把来双双杀死。”众人见说在楼上,都赶上楼。揭开帐子看时,老夫妻果然杀死在床。众人相看这楼,又临着街道,上面虽有楼窗,下面却是包檐墙,无处攀援上来。寿儿又说:“门户都是锁好的,适才方开。”家中却又无别人。都道:“此事甚是跷蹊,不是当耍的!”即时报地方总甲来看了,同着四邻,引寿儿去报官。可怜寿儿从不曾出门,今日事在无奈,只得把包头齐眉兜了,锁上大门,随众人望杭州府来。那时哄动半个杭城,都传说这事。陆五汉已晓得杀错了,心中懊悔不及,失张失智,颠倒在家中寻闹。
陆婆向来也晓得儿子些来踪去迹,今番杀人一事,定有干涉,只是不敢问他,却也怀着鬼胎,不敢出门。正是:
理直千人必往,心亏寸步难移。
且说众人来到杭州府前,正值太守坐堂,一齐进去禀道:
“今有十官子巷潘用家,夜来门户未开,夫妻俱被杀死。同伊女寿儿,特来禀知。”太守唤上寿儿问道:“你且细说父母什么时候睡的?睡在何处?”寿儿道:“昨夜黄昏时,吃了夜饭,把门户锁好,双双上楼睡的。今早巳牌时分,不见起身,上楼看时,已杀在被中,楼上窗槅,依旧关闭,下边门户,一毫不动,封锁依然。”太守又问道:“可曾失甚东西?”寿儿道:
“件件俱在。”太守道:“岂有门户不开,却杀了人?东西又一件不失。事有可疑。”想了一想,又问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寿儿道:“只有嫡亲三口,并无别人。”太守道:“你父亲平昔可有仇家么?”寿儿道:“并没有甚仇家。”太守道:“这事却也作怪。”沉吟了半晌,心中忽然明白,教寿儿抬起头来,见包头盖着半面。太守令左右揭开看时,生得非常艳丽。太守道:“你今年几岁了?”寿儿道:“十七岁了。”太守道:“可曾许配人家么?”寿儿低低道:“未曾。”太守道:“你的睡处在那里?”寿儿道:“睡在楼下。”太守道:“怎么你倒住在下边,父母反居楼上?”寿儿道:“一向是奴睡在楼上,半月前换下来的。”太守道:“为甚么换了下来?”寿儿对答不来,道:
“不知爹妈为甚要换。”太守喝道:“这父母是你杀的!”寿儿着了急,哭道:“爷爷,生身父母,奴家敢做这事!”太守道:
“我晓得不是你杀的,一定是你心上人杀的。快些说他名字上来!”寿儿听说,心中慌张,赖道:“奴家足迹不出中门,那有此等勾当?若有时,邻里一定晓得。爷爷问邻里,便知奴家平昔为人了。”太守笑道:“杀了人,邻里尚不晓得,这等事,邻里如何晓得?此是明明你与奸夫往来,父母知觉了,故此半月前换你下边去睡,绝了奸夫的门路,他便忿忿杀了。不然,为甚换你在楼下去睡?”俗语道:“贼人心虚。”寿儿被太守句句道着心事,不觉面上一回红,一回白,口内如吃子一般,半个字也说不清洁。太守见他这个光景,一发是了,喝教左右拶起。那些皂隶飞奔上前,扯出寿儿手来,如玉相似,那禁得恁般苦楚。拶子才套得指头上,疼痛难忍,即忙招道:
“爷爷,有,有,有个奸夫。”太守道:“叫甚名字?”寿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