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
瑞气笼清晓。卷珠帘,次第笙歌,一时齐奏,无限神仙离蓬岛,凤驾鸾车初到。见拥个仙娥窈窕,玉珮玎珰风缥缈。望妖姿一似垂杨袅。天上有,人间少。刘郎正是当年少,更那堪天教付与最多才貌。玉树琼枝相映耀,谁与安排忒好?有多少风流欢笑。直待来春成名了,马如龙,绿绶欺芳草。同富贵,又偕老。
这首词名《贺新郎》,乃是宋时辛稼轩为人家新婚吉席而作。天下喜事,先说洞房花烛夜,最为热闹。因是这热闹,就有趁哄打劫的了。吴兴安吉州富家新婚,当夜有一个做贼的,趁着人杂时节,溜将进去,伏在新郎的床底下了。打点人静后,出来卷取东西。怎当这人家新房里头一夜灯火到天明,床上新郎新妇,云雨欢弄了一会,枕边切切私语,你问我答,烦琐不休。说得高兴,又弄起那话儿来,不十分肯睡。那贼躲在床下,只是听得肉麻不过,却是不曾静悄。又且灯火明亮,气也喘不得一口,何况脱身出来做手脚?只得耐心伏着不动,水火急时,直等日间床上无人时节,就床下暗角中散放。如此三日夜,毕竟下不得手,肚中饿得难堪。顾不得死活,听得人声略定,拼着命,魆魆走出要寻路逃去。火影下早被主人家守宿人瞧见,叫一声:“有贼!”前后人多扒起来,拿住了。先是一顿拳头脚尖,将绳捆着,整备天明送官,贼人哀告道:“小人其实不曾偷得一毫物事,便做道不该进来,适间这一顿臭打,也折算得过了。千万免小人到官,放了出去,小人自有报效之处。”主翁道:“谁要你报功?你每这样歹人,只是送到官府,打死了才干净。”贼人道:“十分不肯饶我,我到官自有说话。你每不要懊悔!”主翁见他说得倔强,更加可恨,又打了几个巴掌,捆到次日。申破了地方,一同送到县里去。县官审问时,正是贼有贼智,那贼不慌不忙的道:“老爷详察,小人不是个贼,不要屈了小人!”县官道:“不是贼,是什么样人?躲在人家床下。”贼人道:“小人是个医人,只为这家新妇,从小有个暗疾,举发之时,疼痛难当。惟有小人医得,必要亲手调治,所以一时也离不得小人。今新婚之夜。只怕旧疾举发,暗约小人随在房中,防备用药,故此躲在床下。这家人不认得,当贼拿了。”县官道:“那有此话?”
贼人道:“新妇乳名瑞姑,他家父亲,宠了妾生子女,不十分照管他。母亲与他一路,最是爱惜。所以有了暗疾,时常叫小人私下医治。今若叫他到官,自然认得小人,才晓得不是贼。”知县见他丁一确二说着,有些信将起来道:“果有这等事!不要冤屈了平人。而今只提这新妇当堂一认就是了。”原来这贼躲在床下这三夜,备细听见床上的说话。新妇果然有些心腹之疾,家里常医的。因告诉丈夫,被贼人记在肚里,恨这家不饶他,当官如此攀出来,不惟可以遮饰自家的罪,亦且可以弄他新妇到官,出他家的丑。这是那贼人惫赖之处。那晓县官竟自被他哄了,果然提将新妇起来。富家主翁急了,负极去求免新妇出官。县官那里肯听。富家主翁又告,情愿不究贼人罢了。县官大怒道:“告别人做贼也是你,及至要个见证,就说情愿不究,可知是诬赖平人为盗。若不放新妇出来质对,必要问你诬告。”富家主翁计无所出,方悔道:“早知如此,放了这猾贼也罢,而今反受他累了。”衙门中一个老吏,见这富家主翁徬徨,问知其故。便道:“要破此猾贼,也不难,只要重重谢我。我去禀明了,有方法叫他伏罪。”富家主翁许了谢礼十两,老吏去禀县官道:“这家新妇初过门,若出来与贼盗同辨公庭,耻辱极矣!老爷还该惜其体面。”县官道:
“若不出来,怎知贼的真假?”老吏道:“吏典倒有一个愚见。
想这贼潜藏内室,必然不曾认得这妇人的。他却混赖其妇有约,而今不必其妇到官,密地另使一个妇人代了,与他相对。
他认不出来,其诬立见。既可以辨贼,又可以周全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