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学曾又叫屈起来。御史喝住了,又问老欧:“那鲁学曾第二遍来,可是你引进的?”老欧道:“他第二遍是前门来的。小人并不知。”御史道:“他第一次如何不到前门,却到后园来寻你?”老欧道:“我家奶奶差小人寄信,原叫他在后园来的。”
御史唤鲁学曾问道:“你岳母原叫你到后园来,你却如何往前门去?”鲁学曾道:“他虽然相唤,小人不知意儿真假,只怕园中旷野之处,被他暗算,所以径走前门,不曾到后园去。”
御史想道:“鲁学曾与园公分明是两样说话,其中必有情弊。”
御史又指着鲁学曾问老欧道:“那后园来的可是这个嘴脸?你可认得真么?不要胡乱答应。”老欧道:“昏黑中,小人认得不十分真,像是这个脸儿。”御史道:“鲁学曾既不在家,你的信却寄与何人的?”老欧道:“他家只有个老婆婆,小人对他说的,并无闲人在旁。”御史道:“毕竟还对何人说来?”老欧道:“并没第二个人知觉。”御史沉吟半晌,想道:“不究出根由,如何定罪?怎好回复老年伯?”又问鲁学曾道:“你说在乡,离城多少?家中几时寄到的信?”鲁学曾道:“离北门外只十里,是本日得信的。”御史拍案叫道:“鲁学曾!你说三日后方到顾家是虚情了。既知此信,有恁般好事,路又不远,怎么迟延三日?理上也说不去。”鲁学曾道:“爷爷息怒。
小人细禀:小人因家贫,往乡间姑娘家借米,闻得此信,便欲进城。怎奈衣衫褴褛,与表兄借衣遮丑,已蒙许下,怎奈这日他有事出去,直到明晚方归。小人专等衣服,所以迟了两日。”御史道;“你表兄晓得你借衣服的缘故不曾?”学曾道:
“晓得的。”御史道:“你表兄何等人?叫甚名字?”鲁学曾道:
“名唤梁尚宾,庄户人家。”御史听罢,喝散众人,明日再审。
正是:
如山巨笔难轻判,似佛慈心待细参。
公案见成翻老少,覆盆何处不冤含?
次日察院不开门,挂一面宪牌出来。牌上写道:“本院偶染微疾,各官一应公务,俱候另示施行。本月日。”府县官朝暮问安,自不必说。
话分两头。再说p梁尚宾自闻鲁公子问成死罪,心下倒宽了八分。一日,听得门前喧嚷,在壁缝张看时,只见一个卖布的客人,头上戴一顶新孝头巾,身穿着白布道袍,口内打江西乡谈,说是南昌府人,在此贩布买卖,闻得家中老子身故,星夜要赶回,存下几百匹布不曾发脱,急切要投个主儿,情愿让些价钱,众人中有要买一匹的,有要两匹三匹的,客人都不肯,道:“恁地零星卖时,再挨几日,还不得动身。那个财主家一总脱去,便多让他些也罢。”梁尚宾听了多时,便走出门来问道:“你这客人,存下多少布?值多少本钱?”客人道:“有四百余匹。本钱二百两。”梁尚宾道:“一时间那得个主儿?须是肯折些,方有人贪你。”客人道:“便折十来两,也说不得。只要快当,轻松了身子好走路。”梁尚宾看了布样,又到布船去翻复细看,口里嫌丑道歉。客人道:“你又不像个要买的,只管翻乱了人的布包,耽搁人的生意。”梁尚宾道:
“怎见得我不像个买的?”客人道:“你要买时,借了银子来看。”
梁尚宾道:“你若肯加二折,我将八九两银子,替你出脱了一半。”客人道,“你也是呆话。做经纪的,那里折得起加二?况且只用一半,这一半我又去投谁?一般样耽搁了。我说不像要买的!”又冷笑道:“这北门外许多人家,就没个财主。四百匹布,便买不起。罢罢!摇到东门寻主儿去。”梁尚宾听说,心中不忿;又见价贱相应,有些出息,放他不下,便道:“你这客人好欺负人!我偏要都买了你的,看如何!”客人道:
“你真个都买我的,我便让你二十两。”梁尚宾定要折四十两。
客人不肯。众人道:“客人,你要紧脱货,这位梁大官又是贪便宜的。依我们说,从中酌处,一百七十两,成了交易罢。”
客人初时也不肯,被众人劝不过,道:“罢,这十两银子,奉承列位面上。快些把银子兑过!我还要连夜赶路。”梁尚宾道:
“银子凑不及许多,有几件首饰,可用得着么?”客人初时不肯,想了一回,叫声:“没奈何,只要公道作价。”梁尚宾邀入客坐,将银子和两对银锤,共兑准了一百两;又将金首饰尽数搬来,众人公同估价,够了七十两之数,与客收讫,交割了布匹。梁尚宾看这场交易,尽有便宜,欢喜无限。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