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奶请老爷说话。”朱源走进后舱,见瑞虹双行流泪,扯住丈夫衣袖,低声说道:“那两个汉子的名字,正是那贼头一伙同谋打劫的人,不可放他走了。”朱源道:“原来如此。事到如今,等不得到武昌了。”慌忙写了名帖,吩咐打轿,喝叫地方,将三人一串儿缚了,自去拜扬州太守,告诉其事。太守问了备细,且教把三个贼徒收监,次日面审。朱源回到船中,众水手已知陈小四是个强盗,也把谋害吴金的情节,细细禀知。朱源又把这些缘由备写一封书帖,送与太守,并求究问余党。太守看了,忙出飞签,差人拘那妇人,一并听审。
扬州城里传遍了新闻,又是盗案,又是奸淫事情,有妇人在内,那一个不来观看,临审之时,府前好不热闹。正是: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却说太守坐堂,吊出三个贼徒,那妇人也提到了,跪于阶下。陈小四见那婆娘也到,好生惊怪,道:“这厮打小事,如何连累家属?”只见太守却不叫吴金名字,竟叫:“陈小四!”
吃这一惊非小。凡事逃那实不过,叫一声不应,再叫一声不得不答应了。太守相公冷笑一声道:“你可记得三年前蔡指挥的事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有何理说!”三个人面面相觑,却似鱼胶粘口,一字难开。太守又问:“那时同谋还有李癞子、白满、胡蛮二、凌歪嘴、余蛤*.,如今在那里?”陈小四道:“小的幼习水手趁食,不合误投歹船。至于谋劫之夜,小的睡熟,实不知情,及至醒时,众盗分账各窜,只得奔投远方,偶遇吴金船上缺人,招留在船。后因吴金病死,他妻子赘我,顶名运船度日。”话未辩完,太守道:“谁许闲话!只问你那几个贼徒,今在何处?”秦小圆说:“当初分了金帛,四散去了。闻得李癞子、白满随着山西客人,贩买绒货;胡蛮二、凌歪嘴、余蛤*.三人,逃在黄州撑船过活,小的们也不曾相会。”太守相公又叫妇人上前问道:“你与陈小四奸密,毒杀亲夫,遂为夫妇,这也是没得说了。”妇人方欲抵赖,只见阶下一班水手都上前禀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得那妇人顿口无言。太守相公大怒,喝教选上号毛板,不论男妇,每人且打四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当下录了口词,三个强盗通问斩罪,那妇人问了凌迟。齐上刑具,发下死囚牢里。一面出广捕,挨获白满、李癞子等。太守问了这桩公事,亲到船上答拜朱源,就送审词与看。朱源感谢不尽。瑞虹闻说,也把愁颜放下七分。
又过几日,大奶奶已是接到。瑞虹相见,一妻一妾,甚是和睦。大奶奶又见儿子生得清秀,愈加欢喜。不一日,朱源于武昌上任,管事三日,便差的当捕役缉访贼党胡蛮二等。
果然胡蛮、凌歪嘴在黄州江口撑船,手到拿来。招称:“余蛤*.一年前病死,白满、李癞子见跟陕西客人,在省城开铺。”
朱源权且收监,待拿到余党,一并问罪。省城与武昌县相去不远,捕役去不多日,把白满、李癞子二人一索子捆来,解到武昌县。朱源取了口词,每人也打四十。备了文书,差的当公人,解往扬州府里,以结前卷。
朱源做了三年县宰,治得那武昌县道不拾遗,犬不夜吠,行取御史,就出差淮扬地方。瑞虹嘱咐道:“这班强盗在扬州狱中,连岁停刑,想未曾决。相公到彼,可了此一事,就与奴家沥血祭奠父亲并两个兄弟。一以表奴家之诚,二以全相公之信。还有一事,我父亲当初曾收用一婢,名唤碧莲,曾有六个月孕;因母亲不容,就嫁出与一处一个朱裁为妻。后来闻得碧莲所生是个男儿。相公可与奴家用心访问,若这个儿子还在,可主张他复姓,以续蔡门宗祀,此乃相公万代阴功。”说罢,放声大哭,拜倒在地。朱源慌忙扶起道:“你方才所说二件,都是我的心事。我若到彼,定然不负所托,就写书信,报你得知。”瑞虹再拜称谢。
再说朱源赴任淮扬,这是代天子巡狩,又与知县到任不同。真个:
号令出时霜雪凛,威风到处鬼神惊。
其时七月中旬,未是决囚之际。朱源先出巡淮安,就托本处府县访缉朱裁及碧莲消息,果然访着,那儿子已八岁了,生得堂堂一貌。府县奉了御史之命,好不奉承。即日香汤沐浴,换了衣履,送在军卫供给,申文报知察院。朱源取名蔡续,特为起奏一本,将蔡武被祸事情,备细达于圣聪。“蔡氏当先有汗马功劳,不可令其无后。今有幼子蔡续,合当归宗,俟其出幼承袭。其凶徒陈小四等,秋后处决。”圣旨准奏了。
其年冬月,朱源亲自按临扬州,监中取出陈小四与吴金的老婆,共是八个,一齐绑赴法场,剐的剐,斩的斩,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