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得一两二两赢余,便也留着些做个根本,而今只好绷绷拽拽,朝升暮合过去,那得赢余?”程朝奉道:“假如有个人帮你十两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心下何如?”李方哥道:“小人若有得十两五两银子,便多做些好酒起来,开个兴头的糟坊,一年之间,度了口,还有得多。只是没寻那许多东西,就是有人肯借,欠下了债要赔利钱,不如守此小本经纪罢了。”
朝奉道:“我看你做人也好,假如你有一点好心到我,我便与你二三十两,也不打紧。”李方哥道:“二三十两是朝奉的毫毛,小人得了却一生一世受用不尽了,只是朝奉怎么肯?”朝奉道:“肯倒肯,只要你好心。”李方哥道:“教小人怎么样的?
才是好心。”朝奉笑道:“我喜欢你家里一件物事,是不费你本钱的,我借来用用,仍旧还你。若肯时我即时与你三十两。”
李方哥道:“我家里那里有朝奉用得着的东西?况且用过就还,有什么不奉承了朝奉?却要朝奉许多银子。”朝奉笑道:“只怕你不肯,你肯了,又怕你妻子不舍得。你且两个去商量一商量,我明日将了银子来与你,现成讲兑。今日空口白话,未好就明说出来。”笑着去了,李方哥晚上把这些话与陈氏说道:
“不知是要我家什么物件?”陈氏想一想道:“你听他油嘴,若是别件动用物事,又说道借用就还的,随你奢遮宝贝也用不得许多贯钱,必是痴心想到我身上来讨便宜的说话了。你男子汉放些主意出来,不要被他腾倒。”李方哥笑道:“那有此话!”隔了一日,程朝奉果然拿了一包银子来,对李方哥道:
“银子已现有在此,打点送你的了。只看你每意思如何?”朝奉当面打开包来,白灿灿的一大包。李方哥见了好不眼热道:
“朝奉明说是要怎么?小人好如命奉承。”朝奉道:“你是个晓事人,定要人说个了话,你自想家里是甚东西?是我用得着的,又这般值钱,就是了。”李方哥道:“教小人没想处,除了小人夫妻两口身子外,要值上十两银子的家伙,一件也不会有。”朝奉笑道:“正是身上的,那个说是身子外边的?”李方哥通红了脸道:“朝奉没正经!怎如此取笑!”朝奉道:“我不取笑,现钱买现货,愿者成交。若不肯时,也只索罢了,我怎好强得你!”说罢,打点袖起银子了。自古道:
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
李方哥见程朝奉要收拾起银子,便呆着眼不开口,尽有些沉吟不舍之意。程朝奉早已瞧科,就中取着三两多重一锭银子,塞在李方哥袖子里道:“且拿着这锭去做样,一样十锭就是了。你自家两个计较去。”李方哥半推半就的接了。程朝奉正是会家不忙,见接了银子,晓得有了机关,说道:“我去去再来讨回音。”李方哥进到内房与妻陈氏说道:“果然你昨日猜得不差,原来真是此意。被我抡白了一顿,他没意思,把这锭银子作为陪礼,我拿将来了。”陈氏道:“你不拿他的便好,拿了他的,已似有肯意了。他如何肯歇这一条心?”李方哥道:“我一时没主意,拿了他,临去时,就说像得我意,十锭也不难。我想我与你在此苦挣一年,挣不出几两银子来。他的意思,倒肯在你身上舍主大钱。我每不如将计就计哄他,与了他些甜头,便起他一主大银子,也不难了。也强如一盏半盏的与别人论价钱。”李方哥说罢,就将出这锭银子放在桌上。
陈氏拿到手来看一看道:“你男子汉见了这个东西,就舍得老婆养汉子。”李方哥道:“不是舍得,难得财主家倒了运来想我们,我们拼忍着一时羞耻,一生受用不尽了。而今总是混帐的世界,我们又不是什么阀阅人家,就守着清白,也没人来替你造牌坊,落得和同了些。”陈氏道:“是倒也是,羞人答答的,怎好兜他?”李方哥道:“总是做他的本钱不着,我而今办着一个东道在房里,请他晚间来吃酒,我自到外边那里去避一避。等他来时,只说我偶然出外就来的,先做主人陪他饮酒,中间他自然撩拨你,你看着机会,就与他成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