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氏一见了莲花,睹物伤情,复又大哭起来。倪继祖与倪忠商议,就要接李氏一同上庄。李氏连忙止悲,说道:“吾儿体生妄想!为娘的再也不染红尘了。原想着你爹爹的冤仇,今生再世也不能报了。不料倪氏门中有你这根芽。只要吾儿好好攻书,得了一官半职,能够与你爹爹报仇雪恨,为娘的平生之愿足矣。”倪继祖见李氏不肯上庄,便哭倒跪下,道:“孩儿不知亲娘,便罢。如今既已知道,也容孩儿略尽孝心。就是孩儿养身的父母不依时,自有孩儿恳求哀告。何况我那父母也是好善之家,如何不能容留亲娘呢?”李氏道:“言虽如此。但我自知罪孽深重,一生忏悔不来。倘若再堕俗缘,惟恐不能消受,反要生出灾殃。那时吾儿岂不后悔?”倪继祖听李氏之言,心坚如石,毫无回转,便放声大哭道:“母亲既然如此,孩儿也不回去了,就在此处侍奉母亲。”李氏道:“你既然知道,读书要明理,俗言‘顺者为孝’,为娘的虽未抚养于你,难道你不念劬劳之恩,竟敢违背么?再者,你那父母哺乳三年,好容易养的你长大成人,你未能报答于万一,又肯作此负心之人么?”一席话说的倪继祖一言不发,惟有低头哭泣。
李氏心下为难,猛然想起一计来,须如此如此,这冤家方能回去。想罢,说道:“孩儿不要啼哭。我有三件事,你要依从,诸事办妥,为娘的必随你去如何?”倪继祖连忙问道:“那三件?请母亲说明。”李氏道:“第一件,你从今后须要好好攻书,务须要得了一官半职;第二件,你须将仇家拿获,与你爹爹雪恨;第三件,这白玉莲花乃祖上遗留,原是两个合成一枝,如今你将此枝仍然带去,须把那一枝找寻回来。三事齐备,为娘必随儿去;三事之中,倘缺一件,为娘的再也不能随你去的。”说罢,又嘱咐倪忠道:“恩公一生全仗忠义,我也不用饶舌。全赖恩公始终如一,便是我倪氏门中不幸之大幸了。你们速速回去吧!省得你那父母在家盼望。”李氏将话说完,一摔手回后去了。
这里倪继祖如何肯去,还是倪忠连搀带劝,真是一步几回头,好容易搀出院子门来。老尼后面相送。倪继祖又谆嘱了一番,方离了白衣庵,竟奔倪家庄而来。主仆在路途之中,一个是短叹长吁,一个是婉言相劝。倪继祖道:“方才听母亲吩咐三件事,仔细想来,作官不难,报仇容易,只是那白玉莲花却往何处找寻?”倪忠道:“据老奴看来,物之隐现,自有定数,却倒不难。还是作官难。总要官人以后好好攻书要紧。”倪继祖道:“我有海洋深的仇,焉有自己不上进呢。老人家体要忧虑。倪忠道:“官人如何这等呼唤?惟恐折了老奴的草料。”倪继祖道:“你甘屈人下,全是为我而起。你的恩重如山,我如何以仆从相待。”倪忠道:“言虽如此。官人若当着外人,还要照常,不可露了形迹。”倪继祖道:“逢场作戏,我是晓得的。还有一宗,今日之事,你我回去千万莫要泄漏。待功成名就之后,大家再为言明,庶乎彼此有益。”倪忠道:“这不用官人嘱咐。老奴十五年光景皆未泄漏,难道此时倒隐瞒不住么?”二人说话之间,来到庄前。倪继祖见了太公梁氏,俱各照常。
于是倪继祖一心想着报仇,奋志攻书。迟了二年,又举于乡,益发高兴,每日里讨论研求。看看的又过了二年。明春是大比之年,倪继祖与先生商议,打点行装,一同上京考试。太公跟前俱已禀明。谁知到了临期,程先生病倒,竟自“呜呼哀哉”了。因此倪继祖带了倪忠,悄悄到白衣庵,别了亲娘,又与老尼留下银两,主仆一同进京。这才有会仙楼遇见了欧阳春丁兆兰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