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怀剑,笑里藏刀。
撩他虎口,怎得开交!
一日,太尉招任生吃酒,直引至内书房中。欢饮多时,唤两个歌姬出来唱曲,轮番劝酒。任生见了歌姬,不觉想起内里相交过的这几位来,心事悒快,只是吃酒,被灌得酩酊大醉。太尉起身走了进去,歌姬也随时进来了,只留下任生正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四五个壮士走到面前,不由分说,将任生捆缚起来。任生此时醉中,不知好歹,口里胡言乱语,没个清头。早被众人抬放一张卧榻上,一个壮士,拔出风也似一把快刀来,任生此时正是:
命如五鼓衔山月,身似三更油尽灯。
看官,你道若是要结果任生性命,这也是太尉家惯做的事,况且任生造下罪业不小,除之亦不为过,何必将酒诱他在内室了,然后动手?元来不是杀他,那处法实是希罕。只见拿刀的壮士褪下任生腰裤,将左手扯他的阳物出来,右手飕的一刀割下,随即剔出双肾。任生昏梦之中叫声“阿呵!”痛极晕绝。那壮士即将神效止疼生肌敷药敷在伤处,放了任生捆缚,紧闭房门而出。这几个壮士是谁?乃是平日内里所用阉工,专与内相净身的。太尉怪任生淫污了他的姬妻,又平日喜欢他知趣,着人不要径白除他,故此分付这些阉工把来阉割了。因是阉割的见不得风,故引入内里密室之中,古人所云“下蚕室”正是此意。太尉又分付如法调治他,不得伤命,饮食之类务要加意。任生疼得十死九生,还亏调理有方,得以不死。明知太尉洞晓前事,下此毒手。忍气吞声,没处申诉,且喜留得性命。过了十来日,勉强挣扎起来,讨些汤来洗面。但见下颏上微微几茎髭须尽脱在盒内,急取镜来照时,俨然成了一个太监之相。看那小肚之下结起一个大疤,这一条行淫之具已丢向东洋大海里去了。任生摸一摸,泪如雨下。有诗为证:
昔日花丛多快乐,今朝独坐闷无聊。
始知裙带乔衣食,也要生来有福消。
任君用自被阉割之后,杨太尉见了便带笑容,越加待得他殷勤,索性时时引他到内室中,与妻妾杂坐宴饮耍笑。盖为他身无此物,不必顾忌,正好把来做玩笑之具了。起初,瑶月、筑玉等人凡与他有一手者,时时说起旧情,还十分怜念他。却而今没蛇得弄,中看不中吃,要来无干。任生对这些旧人道:“自太尉归来,我只道今生与你们永无相会之日了。岂知今日时时可以相会,却做了个无用之物,空咽唾津,可怜,可怜!”自此任生十日到有九日在太尉内院,希得出外,又兼额净声雌,太监嘴脸,怕见熟人,一发不敢到街上闲走。平时极往来得密的方务德也有半年不见他面。务德曾到大尉府中探问,乃太尉分付过时,尽说道他死了。
一日,太尉带了姬妾出游相国寺,任生随在里头。偶然独自走至大悲阁下,恰恰与方务德撞见。务德看去,模样虽象任生,却已脸皮改变,又闻得有已死之说,心里踌躇,不敢上前相认,走了开去。任生却认得是务德不差,连忙呼道:“务德,务德,你为何不认我故人了?”务德方晓得真是任生,走来相揖。任生一见故友,手握着手,不觉呜咽流涕。务德问他许久不见,及有甚伤心之事。任生道:“小弟不才遭变,一言难尽。”遂把前后始未之事,细述一遍,道:“一时狂兴,岂知受祸如此!”痛哭不止。务德道:“你受用太过,故折罚至此。已成往事,不必追悔。今后只宜出来相寻同辈,消遣过日。”任生道:“何颜复与友朋相见!贪恋余生,苟延旦夕罢了。”务德大加嗟叹而别。后来打听任生郁郁不快,不久竟死于太尉府中。这是行淫的结果,方务德每见少年好色之人,即举任君用之事以为戒。看官听说,那血气未定后生们,固当谨慎,就是太尉虽然下这等毒手,毕竟心爱姬妾被他弄过了,此亦是富贵人多蓄妇女之鉴。
堪笑累垂一肉具,喜者夺来怒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