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程朝奉看时,只见满地多是鲜血,一个没头的妇人淌在血泊里,不知是甚么事由。惊得牙齿捉对儿厮打,抽身出外,开门便走。到了家里,只是打困,蹲站不定,心头丕丕的跳。晓得是非要惹到身上,一味惶惑不题。
且说李方哥在朋友家里捱过了更深,料道程朝奉与妻子事体已完,从容到家,还好趁吃杯儿酒。一步步踱将回来。只见店门开着,心里道:“那朝奉好不精细,既要私下做事,门也不掩掩着。”走到房里,不见甚么朝奉,只是个没头的尸首躺在地下。看看身上衣服,正是妻子。惊得乱跳道:“怎的起?怎的起?”一头哭,一头想道:“我妻子已是肯的,有甚么言语冲撞了他,便把来杀了?须与他讨命去!”连忙把家里收拾干净了,锁上了门,径奔到朝奉家门。程朝奉不知好歹,听得是李方哥声音,正要问他个端的,慌忙开出门来。李方哥一把扭住道:“你干的好事!为何把我妻子杀了?”程朝奉道:“我到你家,并不见一人,只见你妻子已杀倒在地,怎说是我杀了?”李方哥道:“不是你是谁?”程朝奉道:“我心里爱你的妻子,若是见了,奉承还恐不及,舍得杀他?你须访个备细,不要冤我!”李方哥道:“好端端两口住在家里,是你来起这些根由,而今却把我妻子杀了,还推得那个?和你见官去,好好还我个人来!”
两下你争我嚷,天已大明。结扭了一直到府里来叫屈。府里见是人命事,淮了状。发与三府王通判审问这件事。王通判带了原、被两人,先到李家店中相验尸首。相得是个妇人身体,被人用刀杀死的,现无头颅。通判着落地方把尸盛了。带原、被告到衙门来。先问李方哥的口词,李方哥道:“小人李方,妻陈氏,是开酒店度日的。是这程某看上了小人妻子,乘小人不在,以买酒为由来强奸他。想是小人妻子不肯,他就杀死了。”通判问“程某如何说?”程朝奉道:“李方夫妻卖酒,小人是他的熟主顾。李方昨日来请小人去吃酒,小人因有事去得迟了些。到他家里,不见李方,只见他妻子不知被何人杀死在房。小人慌忙走了家来,与小人并无相干。”通判道:“他说你以买酒为由去强奸他,你又说是他请你到家,他既请你,是主人了,为何他反不在家?这还是你去强奸是真了。”程朝奉道:“委实是他来请小人,小人才去的。当面在这里,老爷问他,他须赖不过。”李方道:“请是小人请他的,小人未到家,他先去强奸,杀了人了。”王通判道:“既是你请他,怎么你未到家,他到先去行奸杀人?你其时不来家做主人,到在那里去了?其间必有隐情。”取夹棍来,每人一夹棍,只得多把实情来说了。李方哥道:“其实程某看上了小人妻子,许了小人银两,要与小人妻子同吃酒。小人贪利,不合许允,请他吃酒是真。小人怕碍他眼,只得躲过片时。后边到家,不想妻子被他杀死在地,他逃在家里去了。”程朝奉道:“小人喜欢他妻子,要营勾他是真。他已自许允请小人吃酒了,小人为甚么反要杀他?其实到他家时,妻子已不知为何杀死了。小人慌了,走了回家,实与小人无干。”通判道:“李方请吃酒卖奸是真,程某去时,必是那妇人推拒,一时杀了也是真。平白地要谋奸人妻子,原不是良人行径,这人命自然是程某抵偿了。”程朝奉道:
“小人不合见了美色,郎起贪心,是小人的罪了。至于人命,委实不知。不要说他夫妇商同请小人吃酒,已是愿从的了。即使有些勉强,也还好慢慢央求,何至下手杀了他?”王通判恼他奸淫起祸,那里听他辨说?要把他问个强奸杀人死罪。却是死人无头,又无行凶器械,成不得招。责了限期,要在程朝奉身上追那颗头出来。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