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有个甄廷诏,养着一伙真强盗。
养砂干汞立投词,采阴补阳去祷告。
一股青烟不见踪,十顷好地随人要。
家间妻子低头恼,街上亲朋拍手奖。
又做一首歌警戒他道:
闻君多智兮,何邪正之混施?
闻君好道兮,何妻子之嗟咨?
予知君不孝兮,弃祖业而无遗。
又知君不寿兮,耗元气而难医。
甄监生得知了,心里恼怒,发个冷笑道:“朱举人肉眼凡夫,那里晓得就里!说我弃了祖业,这是他只据目前,怪不得他说,也罢!怎反道我不寿?看你们倒做了仙人不成?”恰象与那个别气一般的,又把一所房子卖掉了。卖得一二百两银子,就一气讨了四个丫头,要把来采取做鼎器。内中一个唤名春花,独生得标至出众,甄监生最是喜欢,自不必说。
一日请得一个方士来,没有名姓,道号玄玄子,与甄监生讲着内外丹事,甚是精妙。甄监生说得投机,留在家里多日,把向来弄过旧方请教他。玄玄子道:“方也不甚美,药材不全,所以不成,若要成事,还要养炼药材,该药材须到道口集上去买。”甄监生道:“药材明日我与师父亲自买去,买了来从容养炼,至于内外事口诀,先要求教。”玄玄子先把外丹养砂干汞许多话头传了,再说到内丹采战抽添转换、升提呼吸要紧关头。甄监生听得津津有味,道“学生于此事究心已久,行之颇得其法,只是到得没后一着,不能忍耐。有时提得气上,忍得牢了,却又兴趣已过,便自软瘘,不能抽送,以此不能如意。”玄玄子道:“此事最难。在此地位,须是形交而神不交,方能守得牢固。然功夫未熟,一个主意要神不交,才付之无心,便自软瘘。所以初下手人必须借力于药。有不倒之药,然后可以行久御之术。有久御之功,然后可以收阴精之助。到得后来,收得精多,自然刚柔如意,不必用药了。若不先资药力,竟自讲究其法,便有些说时容易做时难,弄得不尴尬,落得损了元神。甄监生道:“药不过是春方,有害身子。”玄玄子道:“春方乃小家之术,岂是仙家所宜用?小可有炼成秘药,服之久久,便可骨节坚强,长生度世。若试用鼎器,阳道壮伟坚热,可以胶结不解,自能伸缩,女精立至,即夜度十女,金枪不倒。此乃至宝之丹,万金良药也。”甄监生道:“这个就要相求了。”
玄玄子便去葫芦内倾出十多丸来,递与甄监生道:“此药每服一丸,然未可轻用,还有解药。那解药合成,尚少一味,须在明日一同这些药料买去。”甄监生收受了丸药,又要玄玄子参酌内丹口诀异同之处。玄玄子道:“此须晚间卧榻之上,才指点得穴道明白,传授得做法手势亲切。”甄监生道:“总是明日要起早到道口集上去买药,今夜学生就同在书房中一处宿了,讲究便是。”当下分付家人:“早起做饭,天未明就要起身,倘或睡着了,饭熟时就来叫一声。”家人领命已讫。是夜遂与玄玄子同宿书房,讲论房事,传授口诀。约莫一更多天,然后睡了。
第二日天未明,家人们起来做饭停当,来叫家主起身。连呼数声,不听得甄监生答应,却惊醒了玄玄子。玄玄子模模床子,不见主人家。回说道:“连夜一同睡的,我睡着了,不知何往,今不在床上了。”家人们道:“那有此话!”推门进去,把火一照,只见床上里边玄玄子睡着,外边脱下里衣一件,却不见家主。尽道想是原到里面睡去了。走到里头敲门问时,说道昨晚不曾进来。合家惊起,寻到书房外边一个小室之内,只见甄监生直挺挺眠于地上,看看口鼻时,已是没气的了。大家慌张起来道:“这死得希奇!”其子甄希贤听得,慌忙走来,仔细看时,口边有血流出。希贤道:“此是中毒而死,必是方士之故。”希贤平日见父亲所为,心中不伏气,怪的是方士。不匡父亲这样死得不明,不恨方士恨谁?领了家人,一头哭,一头走,赶进书房中揪着玄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脚尖齐上,先是一顿肥打。玄玄子不知一些头脑,打得口里乱叫:“老爷!相公!亲爹爹!且饶狗命!有话再说。”甄希贤道:“快还我父亲的性命来!”玄玄子慌了道:“老相公怎的了?”家人走上来,一个巴拿打得应声响,道“怎的了?怎的了?你难道不知道的,假撇清么?”一把抓来,将一条铁链锁住在甄监生尸首边了,一边收拾后事。
待天色大明了,写了一状,送这玄玄子到县间来。知县当堂问其实情,甄希贤道:“此人哄小人父亲炼丹,晚间同宿,就把毒药药死了父亲。口中现有血流,是谋财害命的。”玄玄子诉道:“晚间同宿是真。只是小的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起去,以后又不知怎么样死了,其实一些也不知情。”知县道:“胡说!”既是同宿,岂有不知情的?况且你每这些游方光棍有甚么做不出来!”玄玄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