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令堂伯母又多一层着急。”
我听了这话,连忙道谢。继之道:“这个用不着谢。你只管写信,我这里明日打发家人回去,接我家母来,就可以同你带去。接办大关的札子,已经发了下来,大约半个月内,我就要到差。我想屈你做一个书启,因为别的事,你未曾办过,你且将就些。我还在帐房一席上,挂上你一个名字。那帐房虽是藩台荐的,然而你是我自家亲信人,挂上了一个名字,他总得要分给你一点好处。还有你书启名下应得的薪水,大约出息还不很坏。这五十两银子,你慢慢的还我就是了。”当下我听了此言,自是欢喜感激。便去写好了一封家信,照着继之交代的话,含含糊糊写了,并不提起一切。到了明日,继之打发家人动身,就带了去。此时,我心中安慰了好些,只不知我伯父到底是甚么主意,因写了一封信,封好了口,带在身上,走到我伯父公馆里去,交代他门房,叫他附在家信里面寄去。叮嘱再三,然后回来。
又过了七八天,继之对我道:“我将近要到差了。这里去大关很远,天天来去是不便当的;要住在关上,这里又没有个人照应。书启的事不多,你可仍旧住在我公馆里,带着照应照应内外一切,三五天到关上去一次。如果有紧要事,我再打发人请你。好在书启的事,不必一定到关上去办的。或者有时我回来住几天,你就到关上去代我照应,好不好呢?”我道:“这是大哥过信我、体贴我,我感激还说不尽,那里还有不好的呢。”当下商量定了。
又过了几天,继之到差去了。我也跟到关上去看看,吃过了午饭,方才回来。从此之后,三五天往来一遍,倒也十分清闲。不过天天料理几封往来书信。有些虚套应酬的信,我也不必告诉继之,随便同他发了回信,继之倒也没甚说话。从此我两个人,更是相得。
一日早上,我要到关上去,出了门口,要到前面雇一匹马。走过一家门口,听见里面一叠连声叫送客,呀的一声,开了大门。我不觉立定了脚,抬头往门里一看。只见有四五个家人打扮的,在那里垂手站班。里面走出一个客来,生得粗眉大目;身上穿了一件灰色大布的长衫,罩上一件天青羽毛的对襟马褂;头上戴着一顶二十年前的老式大帽,帽上装着一颗砗磲顶子;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面的双梁快靴,大踏步走出来。后头送出来的主人,却是穿的枣红宁绸箭衣,天青缎子外褂,褂上还缀着二品的锦鸡补服,挂着一副象真象假的蜜蜡朝珠;头上戴着京式大帽,红顶子花翎;脚下穿的是一双最新式的内城京靴,直送那客到大门以外。那客人回头点了点头,便徜徉而去,也没个轿子,也没匹马儿。再看那主人时,却放下了马蹄袖,拱起双手,一直拱到眉毛上面,弯着腰,嘴里不住的说“请,请,请”,直到那客人走的转了个弯看不见了,方才进去,呀的一声,大门关了。我再留心看那门口时,却挂着一个红底黑字的牌儿,象是个店家招牌。再看看那牌上的字,却写的是“钦命二品顶戴,赏戴花翎,江苏即补道,长白苟公馆”二十个宋体字。不觉心中暗暗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