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进新进儒童来。到汶上县,头一名点著苟玫,人丛里一个清秀少年上来接卷,学道问道:“你知方才这梅玖是同门么?”荀玫不懂这句话,答应不出来。学道又道:“你可是周蒉轩老师的门生?”苟玫道:“这是童生开蒙的师父。学道道:“是了,本道也在周老师门下。因出京之时,老师吩咐来查你卷子,不想暗中摸索,你已经取在第一,似这少年才俊,不枉了老师一番栽培,此后用心读书,颇可上进。”苟玫跪下谢了。候众人阅过卷,鼓吹送了出去,学道退堂掩门。
苟玫才走出来,恰好遇著梅玖还站在辕门外,苟玫忍不住问道:“梅先生,你几时从过我们周先生读书?”梅玖道:“你后生家那里知道?想着我从先生时,你还不曾出世!先生那日在城里教书,教的都是县门口房科家的馆,后来下乡来,你们上学,我已是进过了,所以你不晓得。先生最喜欢我的,说是我的文章有才气,就是有些不合规矩,方才学台批我的卷子上也是这话,可见会看文章的都是这个讲究,一丝也不得差,你可知道,学台何难把俺考在三等中间,只是不得发落,不能见面了,特地把我考在这名次,以便当堂发落,说出周先生的话,明卖个情。所以把你进个案首,也是为此。俺们做文章的人,几事要看出人的细心,不可忽略过了。”两人说着闲话,到了下处。次日送过宗师,雇牲口一同回汶上县薛家集。
此时荀老爹已经没了,只有母亲在堂。苟玫拜见母亲,母亲欢喜道:“自你爹去世,年岁不好,家里田地渐渐也花黄了,而今得你进个学,将来可以教书过日子。”申祥甫也老了,拄著拐杖来贺喜,就同梅三相商议,集上约会分子,替苟玫贺学,凑了二三十吊钱。荀家管待众人,就借这观音庵里摆酒。
那日早晨,梅玖、荀玫先到,和尚接着。两人先拜了佛,同和尚施礼。和尚道:“恭喜荀小相公,而今挣了这一顶头巾,不枉了荀老爹一生忠厚,做多少佛面上的事,广积阴功。那咱你在这里上学时还小哩,头上扎着抓角儿。又指与二位道:“这里不是周大老爷的长生牌?”二人看时,一张供桌,香炉、烛台,供着个金字牌位,上写道:“赐进上出身广东提学御史,今升国子监司业周大老爷长生禄位。”左边一行小字写著:“公讳进,字蒉轩,邑人,”右边一行小字:“薛家集里人、观音庵僧人同供奉。”两人见是老师的位,恭恭敬敬同拜了几拜。又同和尚走到后边屋里周先生当年设帐的所在,见两扇门开着,临了水次,那对过河滩塌了几尺,这边长出些来。看那三间屋,用芦席隔着,而今不做学堂了。左边一间,住着一个江西先生,门口贴着“江右陈和甫仙乩神数”。那江西先生不在家,房门关着,只有堂屋中间墙上还是周先生写的联对,红纸都久已贴白了,上面十个字是:“正身以俟时,守己而律物。”梅玖指着向和尚道:“还是周大老爷的亲笔,你不该贴在这里,拿些水喷了,揭下来,裱一裱收着才是。”和尚应诺,连忙用水揭下。弄了一会,申祥甫领着众人到齐了,吃了一日酒方散。
荀家把这几十吊钱赎了几票当,买了几石米,剩下的留与荀玫做乡试盘费。次年录科,又取了第一。果然英雄出于少年,到省试,高高中了。忙到布政司衙门里领了杯、盘、衣帽、旗匾、盘程,匆匆进京会试,又中了第三名进士。